副長果然對這種毫不講理的做法,起了一點疑心。
然而當初她那種灰飛煙滅的消失方式,肯定也在他心目當中刻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切印痕。所以他在理智上是不會輕易向自己承認“當初那個作為羅刹化為灰燼的女人真的再一次複活,並回到了我麵前”這件事的。
可是,有什麼要緊?
她是真的再一次回到了他的麵前。而且,這一次她有漫長的時間,無數的機會,能夠一次又一次地喚起他的記憶,再一次向他證明,她就是她,渡過死蔭的幽穀,再度站到了這個世界的陽光下,並且將永不會再從他麵前消失。
她好整以暇地朝著他笑了一笑。
她有耐心,不急於直衝向所謂的HAPPYENDING,她可以慢慢地把這段誘惑他的時間加長一些——因為,仔細想想,在他們之間共度過的漫長歲月中,絕大多數時光都處於動蕩的時世下,複雜的情勢中;真正像現在這樣,不再敵對,在平和的氛圍裡,從容地相處,平靜地彼此相對,隨著時光的延伸而加深對彼此的認知和理解,慢慢地積累著未來想起時會感到溫馨的點滴……仿佛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是,前所未有的美妙體驗啊。
柳泉抿唇一笑。
說起來,局麵變成這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感謝(?)一下係統菌。
正是因為它在正式將她投放到這個世界、並且將她主要活動的【本生世界】改而確定為這裡的時候,多事地擅自給她施加了一個一次性的【美容BUFF】,把她臉上那些諸如曬斑啦細紋啦痘印啦小痣啦傷痕啦等等等等的小缺陷(?)一次過都抹消了個乾淨——當然它也沒想到副長正是基於她眉尾的那個小傷痕來確定她身份的——所以現在副長才會對著她那張光潔到簡直像是高級陶瓷製作的臉孔,拒絕相信她就是從前的那個清原雪葉。
雖然當柳泉意識到事情哪裡不對的時候,第一時間逼問了係統菌,得到了這個答案,不過在係統菌語氣極不自然地詢問“是否要將你的臉恢複原狀”的時候,她想了想,還是選擇了“不用,就這樣挺好”的選項。
也許副長是因為她以前多次變換身份、害他一次次被蒙蔽(?)所延續下來的那種警惕心和防備感(大霧!),所以這一次才想要借助於辨認她臉上與彆人不同的細微特征,來判定這個人究竟是不是“清原雪葉”。
畢竟這個時代又沒有後世發達的整容業,他怎麼可能想到她還有係統菌這個外掛美容師(大霧!)傍身,一轉身就把那張經曆了無數戰鬥、有著很多細小瑕疵的臉孔修整到了百分之百完美無瑕的地步。
雖然知道要求副長【透過皮相、看到其下掩藏的內在】是件有點強人所難之事——畢竟要讓她去辨認一個和副長長相相似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副長,她多半也要依靠他臉上和神情裡的小特征、以及盤問他隻有他們兩人知道的秘密才能證實——但是,充分理解和包容副長沒能認出她的理由,與因此生出拖延相認的時間、好好TX一下副長的這種惡趣味,也是不相衝突的兩件事吧?
至於TX的真意,是調戲還是挑釁——嘛,文字的博大精深,精妙之處,正在於此呢。
準備好要接招了嗎?土方先生?
你最好現在就做好準備。
因為,這一次,我可是不打算放過你的喲?
……
土方煩躁地發現,最近那個難纏的老小姐出現的次數愈來愈多。
不僅僅是她出現在他麵前的次數變多了,而且她的名字和事跡出現在彆人口中、又被他聽到的次數,也變多了。
多到……他不得不隱晦地去詢問了一下,當初究竟是為什麼她會成為那些人替他物色的相親人選。
然後,沐浴著那群人因為產生了諸如“啊我就說內藤君總有一天會開始在意泉小姐的嘛”之類的錯誤認知、而顯得格外熱情和打趣的惱人眼光,他勇敢(?)地忍耐著那些人說幾句話就要往“泉小姐是個好女人”、或者“泉小姐是不是很可愛?”等等邪路上歪過去的話鋒,總算是打探出了這件事最初的起因。
一開始那些好事之輩(?)其實隻是想為他物色一位賢妻良母型的好女人。但是開始物色了之後,不由得又在想是不是適度要求一下對方的學識、儀態、教養等等方麵才合適——於是漸漸地,【家道中落的大家閨秀】這一標準就逐漸成形了。
當然這其間也有人推薦某舊華族家的小姐。但是那位小姐因為被父母保護得太好而不諳世事,雖然天真爛漫也是一項可愛之處,但這樣的小姐無疑是不太適合他的。
也有人推薦過溫柔努力的町人家的女兒,但是這種文明開化的時代,對外應酬的場合漸漸也有需要夫人出麵的時候;町人之女或許內務方麵能夠料理無憂,但在見識、禮儀和談吐方麵,則不夠大方——
總之,到了最後,他們鎖定的對象,就是泉小姐。
據說是家道中落的大小姐,無論知識還是禮節方麵都無可指摘;因為母親早逝的關係,女代母職撐起了一個家,所以在內務方麵也顯示了充分的優勢。
現在,父親也去世了,家中隻有一個性格懦弱、隻喜歡鑽研學術而不諳世事的兄長,這也是為什麼泉小姐蹉跎到了這個年齡還沒有結婚的原因——
當然,能夠讓她從眾多可能的人選中脫穎而出(?)的另一決定要素,是她的長相與他保留的那張畫像上的女子最為近似。
土方:“……”
他現在開始有一點後悔為什麼答應和她見麵之前,沒有好好地了解一下她的背景資料了。因為稍加了解就可以從這種簡單的流水賬敘事裡提煉出一個結論——
能夠從少女時期就撐起一個家直至今日的女性,絕非什麼簡單人物。也不容易如同他想像的那般,見一麵、說一個不字,就可以從容擺脫。
土方煩得頭頂上都要冒煙了。
這位泉小姐深諳他人心理,總是能夠巧妙地在他爆發的邊緣試探(喂!)。並且,她還擅於利用其他人那種令人膩煩卻讓他無法拒絕的熱心和好意,在他周圍製造出一種【樂見其成】的虛假樂觀氛圍,給他造成了輿論和人情上的巨大壓力——
他心裡也明白,假如他現在還是個隱居山中的村夫或者小鎮上的賣藥郎的話,他執意單身的想法雖然也會被周圍的熱心親友一再擔心和勸說,但卻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圍攻(霧!)。
因為在任何時候都是如此——你站到了更高的地方,就必須承擔更多的責任、義務,以及來自於他人的期待。
可是,要問他是否後悔當初答應了山川浩的說服,重新跨入這個時代去做點什麼——他想,他是不後悔的。
無論何時,法度都需要人的維護。不管是何種法度,都需要以一種秉持公心、尋求正義的方式去追逐。他最終從事了這樣一種事業,也算是對當年執著於法度的自己——以及對那些一直對他懷有期待的人們——有所交待了吧。
即使要承擔這種選擇背後隱藏著的很多東西,那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