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現在了——
土方沒想到大清早在山川家門口聽到的事情——關於“今晚在新會館有個預熱舞會,你也攜帶女伴出席如何?”的提議——到了晚間,真的會變為現實。
聽完泉小姐一口氣的述說,他直覺不妙。
阿部顯然已經化名潛入了鹿鳴館。雖然不知道他們這些頑固的攘夷派是想做什麼,但從現在開始的每一次舞會,都有可能是他們動手的好機會。
土方立刻決定先混進舞會再說。
請柬不是問題,他的禮服也不是問題——現在他倒是感激了一下山川送來的那個禮盒,裡麵請柬和男式禮服一應俱全——甚至,他的女伴人選也不是問題。
有問題的是,他的女伴現在還惟妙惟肖地扮著男裝。
土方頭痛地想了一下,覺得去往鹿鳴館的途中想必得折回泉小姐家裡取一下女式洋服了,即使耽誤時間也沒辦法——
結果下一秒鐘閃進旁邊一間空房間的泉小姐就打開門走了出來。
……身上穿著一襲嶄新華美的女式洋裝。
土方:???
他們這裡什麼時候能變出新衣服來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她開門進去的那個房間是個小型的資料室——為什麼又是資料室!——屋裡隻有滿坑滿穀的案卷,壓根就沒有什麼能變出新衣服來的地方!
破案劇一秒鐘變成了玄幻劇嗎?!
麵對著土方的一臉問號,泉小姐果斷地說道:“彆問。”
土方:“……”
麵對他一臉吐槽不能的模樣,泉小姐反而非常利落地把一個大布包往他桌子上隨手一拋,然後招呼他:“還不走嗎?去鹿鳴館?”
土方:“……那是什麼?”
泉小姐在門口回頭望了一下他的桌子,語氣隨意地答道:“啊,那是剛才那身假扮男人的衣服啊。暫時寄存在您這裡吧。”
土方:“……所以說你現在這身衣服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泉小姐:“彆問。”
土方:“……”
很好。能對男方說出這麼不客氣的回答,看來這次相親真的要完蛋了。
他怒氣衝衝地邁開大步走向門口。
……還是簡單的工作關係適合他!
泉小姐不知道從哪兒叫了一輛馬車在門口等著,他們上了車就匆匆趕往鹿鳴館。
然而現在趕往鹿鳴館的車子為數不少,他們的馬車太簡陋,被堵在了半道上。
想也知道那附近負責疏通道路的人一定會優先放行那些坐著豪華馬車前來的高官顯貴和洋人們。像他們這種破破爛爛的馬車,不被喝令半途轉道為後麵的馬車騰出通路,就已經算是好的了。
而且,他們仿佛聽到外麵有人在議論說鹿鳴館附近的道路還沒有完全修好……
土方用鼻子狠狠噴出一口氣。
沒準備好還弄什麼大場麵活動!
他摸了摸外套內側口袋裡的那份請柬,果斷下了個決定。
棄車,步行。
土方一開始還能維持正常的步速,到了後來就不由自主地走得愈來愈快。
他的內心裡慢慢湧上了一層緊迫感。
他不知道今晚在鹿鳴館,化名為“服部武雄”的阿部十郎會不會做點什麼。畢竟現在看來,阿部的目標都是從前忠誠的新選組隊員。但是根據山川浩的說法,新選組幸存至今的隊員裡並沒有什麼人官位高到可以獲得進入鹿鳴館舞會的資格。就連土方本人其實也不夠格,他能夠進去完全是因為山川浩送給他的那張請柬。
但是,禦陵衛士可是攘夷派的吧?雖然和新選組在尊王還是佐幕方麵有著巨大的分歧,但攘夷這個方針是不會丟掉的——鹿鳴館裡肯定會有不少洋人,那麼阿部會不會針對那些洋人下手呢?
假如阿部的目標裡完全不包括洋人的話,那麼他還要化名應征去做鹿鳴館的男仆,這就完全是多此一舉。鹿鳴館的薪水或許算是豐厚,但根據土方以前對阿部十郎這個人性格的了解,他有種執拗頑強的精神,對金錢並不是十分看重。
這麼想起來就更加危險了啊——
土方情不自禁地又加快了腳步。然後當鹿鳴館的建築輪廓隱隱在望的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走得太快而忘記了鹿鳴館入內的必備配置——女伴——立即緩下腳步回過身去。
結果他吃了一驚。
因為那位穿著下擺蓬鬆、麵料精致,裙擺上不僅鑲著一圈塔夫綢和蕾絲的重疊花邊,並且還自上而下有一道同質麵料做成的褶邊斜斜劃下的華麗洋服的泉小姐,居然一點都沒有被那件裙子的下擺束縛住,依然落後他幾步遠跟在他身後。
土方默了一下,心想這位沒落家庭的大小姐是不是也太自我適應良好了一點?現在的大小姐都是這麼精通各項稀奇古怪的技能、扮起男人來惟妙惟肖、查辦起案件來能頂好幾個平隊士那麼使用的嗎?!
不過現在也不是深究的時候。土方停下來等待了泉小姐一下,等到泉小姐趕上來跟他並肩而行的時候,他就特意放慢了一點腳步,順便把自己的那些推論都對她說了。
泉小姐認真地聽完了,一邊深思一邊說道:“那麼現在阿部的目的隻剩下兩種可能了:第一,今晚的舞會中會有從前的新選組成員出現——但是從以前一直幸存至今的新選組成員,應該沒有誰能有這樣的能力在短短幾年內就爬到高位吧?”
土方:“……”
啊,總覺得自己的膝蓋微妙地中了一箭呢。【微笑
泉小姐卻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微妙情緒,繼續思索著說道:“第二個可能——當年的禦陵衛士,是攘夷派。也就是說,假如阿部那種認定一種想法就執拗到底的性子沒改的話,即使現在是文明開化的新時代了,他還是會對洋人報以深刻的敵意。”
“這麼說來,他指使鈴木去盜竊羅森伯格家收藏的‘長曾彌虎徹’也就說得通了。一方麵可以報複新選組,把還在世上的局長的愛刀沉入海底、徹底銷毀;另一方麵也可以報複洋人,奪走他們的心頭好之類的……”
土方:“……”
啊,總覺得自己的心臟上也微妙地被她插了一刀呢。【微笑
泉小姐就好像神經粗到壓根沒發覺他的情緒哪裡不對一樣,繼續說道:“那麼,今晚的會場裡如果沒有他要報複的新選組前隊士的話,就一定會有哪個洋人被他鎖定為目標——可是這種招待洋人的舞會,來參加的洋人至少有二三十人,到底誰才是他的目標呢?”
土方終於找到了自己能夠稍微發揮一下分析能力,打斷她繼續給自己無心插刀(?)的機會,立刻說道:“那個丟失‘長曾彌虎徹’的洋人,隻是個富商而已,並沒有相應的高位,大概不能算是阿部滿意的目標吧……除非這背後還有什麼我們沒有查到的糾紛。”
“應該沒有。”泉小姐果斷地答道,“他們是真的非常生氣於丟失近藤先生的那把刀,才稍微走了些門路施壓重啟調查的。這樣的話,假如有任何有助於破案的線索,即使是不太好聽的、他們與本地人發生的糾紛,他們也會提前告訴我。更何況他們算是十分裝模作樣、注重形象的一家,大概不會為了坑騙本地人的幾個錢而動什麼見不得人的手腳的吧。”
“我也聽說他們隻靠著一艘艘滿載的貨船就賺得盆滿缽滿,”土方說,“阿部也不可能有什麼傳家寶被他們騙走吧——他以前……”
他一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差點說出“他以前就窮得很,假如有好東西的話他肯定早就換錢了”這種能夠暴露自己真實身份的話來。幸好他及時醒悟,咬住了話題,改口道:“……他以前到現在一直不都是那樣嗎,並沒有什麼異常暴富的時刻。”
或許是他使用的措辭讓人感到有趣,泉小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