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很快就抵達了讀戶門地區。但是和宗像禮司印象之中不太一樣的是,車子停在了附近的一棟大樓門前。
那棟大樓和旁邊的那些摩天大樓相比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而且似乎還更低矮老舊些；伏見直接把車子熄了火,打開車門下了車，站在大樓前，提示似的喊了他一句：“室長？”
宗像禮司也緊隨伏見下了車，但是他現在並不清楚伏見是不是知道他並非這個世界裡的“宗像禮司”這一秘密；於是他管住自己想要抬頭看清楚這棟大樓外觀的衝動——因為禁區一定是在地下的,他抬頭並沒有用——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聲，說道：“……你也一起進去吧。”
伏見應了一聲，回身鎖了車，然後居然徑直向著那棟大樓的側門方向走去，似乎並沒有等待宗像禮司先舉步的意思。
宗像禮司眼中光芒一閃,並沒有繼續說話,而是默默地跟在伏見身後，走向那個不起眼的側門。
伏見不知道在門旁的門禁係統上刷了什麼，哢噠一聲,側門打開了。
伏見徑直走進大門,按亮一支電棒作為照明，在青白色的光線照射下穿過深夜裡漆黑的一樓大堂，沿著一條走廊又曲曲折折地走了幾分鐘,才來到一部電梯前。
那部電梯看上去很顯然像是貨梯，電梯門的尺寸就比一般的客梯要大一些；不過借著電棒的青白色光芒看去,電梯門還是嶄新的,光線所到之處,電梯門的表麵泛起金屬的冷光。
……大概是在石板被毀的時候這個地下基地也被破壞得幾乎變成了廢墟,畢竟石板散發出的力量也是驚人的呢——事後又重新維修了一下這個地下基地吧，在那個時候新安裝的電梯。宗像禮司這麼猜測道。
伏見又不知道刷了什麼地方，電梯忽然重新動了起來，軋軋地發出鋼絲繩向上曳引卷動的聲音，明顯是從地下升起來的。
宗像禮司瞥了站在電梯門前的伏見猿比古一眼，卻發現伏見也剛好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雖然伏見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宗像禮司一瞬間卻仿佛若有所悟。
“柳泉信雅——”他試著再一次把這個名字說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名字的發音讓他覺得有點艱澀，他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有些發飄。
“她想必是已經下到最底層的地下禁區內部了吧？”
伏見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似的哼了一聲。
電梯門嘩啦一聲在他們麵前打開。裡麵的照明燈在深夜裡顯得有些白慘慘的。
伏見頭也不回地率先跨入電梯。宗像禮司頓了一下，也立即跟上。
電梯門關上，又軋軋地下行。宗像禮司注意到，電梯的樓層按鍵隻有兩個——“一層”和“地下”。伏見按亮了那個標著“地下”的按鈕。
電梯裡彌漫著有點窒人的沉默。
幸好這段距離不算很長。電梯很快就停了下來。
伏見搶先一步邁出電梯。但這一次宗像禮司並沒有隨之而上。
他站在電梯門旁，單手按住了開門鍵，微帶一絲驚訝——和興味——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巨大的地下建築裡，除了四壁看上去還算結實之外，正中的巨大空間裡堆滿了破碎的金屬板和水泥塊之類的殘骸，活像兩座小山一樣。
不，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座被從中間分成兩部分的殘骸山丘。而中間的地方，是一道大門。
那道大門原本說不定是關閉的，然而現在它是大敞著的。門裡沒有什麼燈光，站在電梯的位置看過去，就像是個深不見底的巨大黑洞一樣，仿佛能夠吞噬世上的一切。
宗像禮司就站在電梯門口，沉默地望著眼前那扇敞開的大門。
他仿佛在那裡站了許久，最後低低發出一聲輕笑。
“……伏見君。”他叫了一聲靜靜站在一旁、存在感幾乎消失的伏見猿比古。
伏見抬起眼來，沒什麼精神似的瞥了他一眼。“……是？”
宗像禮司邁步走出電梯，徑直走向那扇大敞的、通往曾經的綠之氏族地下基地的大門，說道：“……這一切都是柳泉信雅設計好的，是吧？”
伏見沉默了片刻，答道：“……我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意思，室長。”
宗像禮司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伏見的否認似的，他哼笑了起來，鬼畜值似乎一瞬間就刷到了滿級。
“嗬嗬嗬……是她計劃好的，對白？她故意搶先潛入地下禁區，破壞了既有的規則；所以我作為SCEPTER4的室長，就必須親自前往事發地點，對她進行逮捕。這樣一來，我進入地下禁區的行為就是完全合理合法的了。違反法則的人，從一開始就隻有她而已……”
他一邊走，一邊緩聲說著，好像一點也沒有動怒，也沒有強迫伏見承認的意思，卻一句一句把整個計劃的脈絡都明明白白地翻開在伏見的眼前。
“我一直感到違和的地方是什麼呢？……啊，對了，是放在玄關櫃子上的那部終端。”
“即使當初借助了名刀‘理’，她也是能力足以弑王的‘權外者’，能夠深夜在不驚動我的情況下私自溜出公寓，我一點也不感到驚奇……但是，在我發覺她不在的情況下，立即決定要親自前往地下禁區尋找她；在我沒有終端可以聯絡彆人的時候，卻發現她的那部終端就那麼隨意地丟在櫃子上，設定的解鎖密碼還是那種輕易就可以猜到的……”
“然後，我找到你。我的命令並不完全精確，然而你卻毫無質疑地立即執行了……並且，今天來到這裡的一路上，下了車以後，你都始終走在我的前麵。並不是為了替我照明或者開路，實際上……是因為，你知道我根本不認識地下基地整修後的新入口，也不知道通往地下禁區的路線，對吧？”
伏見猿比古：“……”
他的腳步聲依然在宗像禮司身後穩定地響起，然而他並沒有立刻回答。
宗像禮司似乎也並沒有咄咄逼人地立刻想要追問出一個答案的意思。他從容地一句句說著自己的思考過程和推理線路，這時終於停在了那扇敞開的大門口。
他微微側過臉，朝著跟隨於自己身後的伏見猿比古拋出了最後的問題。
“其實，你今天從一開始就知道柳泉君的計劃，也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秘密，對嗎，伏見君？”
伏見的腳步一頓，停在了距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
埋藏著建築的廢墟與德累斯頓石板的殘骸的地下禁區裡一片黑沉寂靜，冷清得就像是巨大的墓穴。
伏見終於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