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又想起了昨晚酒吧裡響起的那首歌。
【WhenIsawthebreakofday
IwishedthatIcouldflyaway
Insteadofkneelinginthesand
Catgteardropsinmyhand】
【當我看到新一天的黎明
我真想就這麼遠走高飛
而不是跪在沙上
用手接住落下的淚】
……真是,太可憐的歌了啊。放在昨晚聽到,真的不算是個好兆頭——
也許是終極大腦封閉術能夠讓她在這種時刻分心胡思亂想,儘管柳泉的大腦已經完全想偏到了跟今天的魔咒以及治療的目的完全無關的方麵去,但是斯內普正在吟誦的魔咒仍然沒有出任何問題,仍在平穩地進行中。
牆上畫框裡的戴麗絲·德文特夫人突然又出聲了,這一次是提醒柳泉:“……碧歌妮婭!碧歌妮婭!!”
她第一次叫柳泉的名字的時候,柳泉正因為分心在想彆的事情而沒有注意到。她不得不提高了一點聲音,又喊了一遍。
柳泉空著的左手微微一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在走神;她因為自己的走神而感到有絲羞愧,臉上微微紅了起來,立即掩飾似的伸手去桌上端自己那杯銀白色的魔藥。
就在這個時候,她仿佛感覺一直全神貫注地在吟誦那段極長又極其複雜的魔咒的斯內普,突如其來地往她的方向瞥過來一眼。
她微微低著頭,不敢看他,生怕自己會因此而喪失了理智和回家的決心;然而那種奇妙的直覺卻一直纏繞著她,使得她探過去打算端起杯子的左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戴麗絲·德文特夫人仿佛有點著急,又出聲催促了她一句:“碧歌妮婭!現在,馬上!”
柳泉一時間竟然感覺有點茫然。從前的二十多年仿佛像是快進的電影畫麵一般,一瞬間都從她眼前閃過。
在那些模模糊糊的畫麵間,唯有一雙眼眸——那個人剛剛投過來的那一眼——極為清晰。那並不是一雙十分明亮或十分美麗,動人到攝人心脾的眼睛,相反地,那雙眼眸在過去二十年的大多數時間裡都顯得空洞或是冷漠;有時候那雙眼睛的主人動用了大腦封閉術來遮掩他內心真正的想法,有的時候他則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而對她大動肝火——但是,到了這一刻,她的腦海裡卻因為那雙眼睛而聯想起一句詩。
一句,很久以前不知道從哪裡看來,也並沒有刻意去記,卻正好可以在此時此刻用以形容的詩。
【我這一刻感到你的眼光正落在我的心上,像那早晨陽光中的沉默落在已收獲的孤寂的田野上一樣。】
可是,這種聯想是不合時宜的。這種詩句也是不合時宜的。
一直以來她都表現得很好,都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她可不能在這種時刻讓整個劇情線徹底亂掉啊——
她得清醒點,作出正確的選擇。這裡並不是一個來自於真實世界裡的人應該呆的地方。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她自己的人生。她不能替彆人把彆人的一生都過完,也不能永遠霸占著一副不屬於自己的軀殼,得意洋洋地以為這具虛假的軀殼給她帶來的一切就是真實的幸福。
柳泉的手微微發抖。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想下去。
假如他還想對她有那麼一點友善的——或是帶有好感的——表達的話,他有好多天的時間。但事實上,這些天以來,無數人對她表示了他們的友誼、善意、牽掛和好感,然而那些人裡,唯獨沒有西弗勒斯·斯內普。
甚至是當今天早上她走進這個房間,坐在那張椅子上,眼看著金妮將一杯魔藥放在她麵前的時候,他站在一旁,自始至終都目睹了這一切;可是,他一直沉默著,並沒有任何反對的表示。
就這樣永彆吧。眼前的一切已經是她多偷來的時光,她原本以為一切將結束在1998年5月2日那一天,卻不料自己還能夠有機會在他的手中回歸原點,等待他親手結束這一切。
係統菌曾經說,當她順利而圓滿地完成全部任務之後,她將有機會回歸自己原來的世界。在那裡,二十多年含著隱秘的矛盾與苦心、憎恨與好感、責任與生死、良知與取舍的時光,不過是一整夜的時間。她醒過來,就如同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卻終將清醒過來的夢。夢裡的一切都隻存在於她的腦海中,時間長了,也許連這些記憶都將淡去,於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會令人感到一陣恍惚,好像她所苦心孤詣地追求著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幻覺。那個世界裡沒有巫師,沒有魔法,沒有黑魔王,沒有救世主,沒有蜘蛛尾巷,沒有霍格沃茨。
她的手終於握住了麵前的桌子上擺著的那個杯子。杯子裡是滿滿的一杯銀白色的魔藥,如同裝滿了記憶束的冥想盆一般,神秘而美麗。
有那麼短短的一瞬,她緊握著杯子的手背上突然起了一陣痙攣,泛著一絲不健康的青白而透明的肌膚上隱隱綻起了幾絲青筋。
她飛快地向斯內普的方向瞥過去一眼,發現他仍在專心致誌地吟唱著那段長而複雜的魔咒。略顯一絲油膩的黑發披散下來,遮住了他半張臉龐。
這就是永彆。
她從未像現在一樣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
可是她不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