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3·【無責任番外·山南篇】·9(1 / 2)

那天之後,仿佛感覺自己已經把所有的陰暗心思都在柳泉麵前吐露了出來、不可能再在她麵前出更大的醜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在這裡的“新選組”裡的處境變得更糟了——山南來“浮船”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在這裡逗留的時間也更久了。

柳泉依然有時白天會出去查探情報,但彙集到她手中的情報無一例外地,都在證實著她最初的判斷:這個時代會出問題的最大可能,就是“山南脫走”事件。

更不要說新選組全員差不多應該都是真實的曆史人物——柳泉曾經化裝在街頭接近過那些負責巡查的隊士和乾部,甚至包括衝田、齋藤、永倉等人,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是和她印象裡曾經長期作為同伴相處的那些人們不相符的長相,甚至性格方麵看上去也有區彆。

唯一例外的,就是山南。

山南也曾經如實告知她,他是如何來到這裡的——他說,灰飛煙滅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身體變得很輕,像羽毛一樣飄到了半空;飄蕩的過程中,意識就漸漸消失了,像是要融入到一團白光中去。可是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隱約又有了一丁點感覺,就仿佛是漂浮的意識重新開始凝結,然後下墜,下墜……最終砰地一聲落到了地上,他猛地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覺自己是在壬生村的屯所房間裡。

他說,他走出門去,一路上碰到了很多麵目陌生的人,可是很奇怪地,他覺得自己從未見過那些麵孔,腦海裡卻將每一張麵孔與人名甚至事跡都對上了;這個人是近藤,這個人是土方,這個人是總司……

當他看到某個人的時候,腦海裡還有與之相關的一切事情的記憶。比如他看到總司的時候,想起在為了慶賀近藤作為四代目繼承試衛館的襲名之戰中,他和總司分到了不同的兩隊;他還記得土方、永倉、原田、平助等人都跟他一起分在紅隊,起初紅隊所向披靡,他也十分活躍,但最終是後來去協助白隊的總司一招“平青眼”敲碎了他前額上綁著的粗陶盞,又讓白隊僅剩的大將——土方的姐夫佐藤彥五郎——纏住土方,然後自己直取紅隊本陣,率領白隊取得了最終勝利。

這一戰在他從前的印象裡並不是這麼進行的,但並不妨礙他在這個世界裡的腦海中被灌入這種記憶。這就好像——他自從醒來之後就完全取代了那個真正的“山南敬助”而活下去一樣,其他人也從未對他的身份來曆產生過疑心;甚至是這個世界裡的“土方歲三”——那個仿佛除了完全信任近藤之外對其他人都會保有一絲警惕之心的人,也從未懷疑過他並不是自己所熟識的那個“山南敬助”。

可是那個土方與他曾經熟悉的土方並不相同,他更聰明也更狠得下心;在山南看來,這個世界的“土方歲三”其實更配得上“鬼之副長”這個稱呼,因為他真的能夠為了新選組化身為惡鬼——但這同時也就代表著山南跟他的相處遠沒有上個世界那麼坦率融洽,他們作為新選組的總長和副長,好像不知何時開始就總是在相互博弈,彼此試探對方的底線,直到大家的意見不合終於成為隱形的裂痕,山南煽動了永倉、原田、齋藤、島田魁、葛山武八郎等人向會津藩聯名遞上了建白書,激怒了土方為止。

他們在建白書裡將他們與近藤之間的分歧列明得清清楚楚,本來是希望會津藩作為居中調停的權威勢力,能讓近藤引起重視,進而讓手段愈來愈強硬的土方也開始正視同伴之間的裂痕這個問題;結果會津藩卻采用了和稀泥的態度,雖然會津藩主、京都守護職鬆平容保公同時召見了近藤和遞交建白書的幾個人,最後他們的確也如了容保公的願,彼此作出了誠懇溝通的大和解態度,但是土方卻好像被這件事激怒了。

他覺得他無比尊敬並拚死維護的近藤君的威信被他們挑釁了,但近藤君現在是大將,假如一位大將總是不時被部下挑戰權威、質疑行事、得不到絕對尊重的話,那還算得上什麼大將呢?

所以最近屯所裡空氣很緊張。山南也很氣惱。他除了對土方的態度感到吃驚和不滿——可能是因為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裡的土方,並不會用這種強硬的單方麵高壓手段來對待試衛館時期的同伴吧——之外,也隱約對這個土方產生了某種警惕心。

坦白說,他策劃遞交建白書是為了正當地提出意見,並且希望近藤尊重其他人的意見並在行事方麵作出相應的調整。可是在土方眼裡,他策劃建白書的舉動本身就是在挑戰近藤的威信和尊嚴,等同於一種試探性質的挑釁。

他們兩個人對此的定義截然相反,並且各執己見,也不可能作出調和;這種情形之下,山南甚至沒有多餘的心情去關注自己受傷之後影響了揮刀的那隻手——因為揮刀出陣,在現在已經不是第一重要的問題了。

在這個時候,山南發現了清原雪葉同樣因為某種原因而來到了這裡。這幾乎是在絕望的黑暗之中突然亮起的唯一一線光明。

他幾乎不想回到那間並沒有她和其他熟悉的同伴存在的屯所裡去了。可是他也不能天天住在“浮船”的店裡。

而且他很快就發現,清原雪葉似乎另外還在忙著彆的事情。她也並不總是白天都在店裡。有時候他來到“浮船”,接待他的卻隻有明裡。

明裡是個天真單純的姑娘,也沒有太廣博的見識;雖然她的天真爛漫確實有的時候能夠讓人完全忘卻自己麵臨的種種困境,但當他想要開始訴說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和明裡隻能勉強閒聊一些淺薄的話題。

在這裡,他不再是羅刹了——也不再可能成為羅刹。可是事情並沒有變得更好些。

假如說當初變成羅刹、走入黑暗,還是出於他自己的選擇的話,那麼在這裡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卻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身不由己。仿佛有股暗流裹挾著他一直往前,往前,但前方卻是一片黑暗。

在這種情形之下,他急切地想要靠近他唯一知道會成為他忠誠的盟友、同伴和追隨者,永不會背叛他、永不會令他失望的那個人——清原雪葉,想要從她身上汲取光明與希望。可是他很快就發現,她似乎另有目的,不知道在著手於其它什麼事情。

他確信她不會做對新選組不利之事。可是她並沒有把自己的計劃或目的坦率告知他,這也令他困擾。

長期以來他已經習慣於把一切心裡話都掩藏於心,不說給任何人聽;即使想要表達些什麼,也總是迂回曲折地表現,並不會直接暴露出來,給他人有真正窺探他內心的機會。

可是現在,他覺得他需要跟清原雪葉彼此坦誠一下才能夠安心。他擔心她,不知道她又想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這一次她甚至沒有了新選組作為庇護,當她去冒險的時候或許也沒有了那些同伴支援。而且他了解她,他知道她是不會因為缺乏後援就畏怯退卻的;他也知道她從來都是勇敢地目視前方,不管前方等待著她的是怎樣的敵人或黑暗。

他這麼想著,一時間竟然覺得擔心得簡直令人坐立不安——就像是在油小路事件的那個夜晚,在鳥羽伏見之戰爆發以後,他隻能徒勞地留在屯所裡,等待著出陣的她儘快歸來一樣。

於是他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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