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山南先生,她也隱瞞了他很多很多事——在仙台城中灑淚而彆之後,發生過的一切。
所以,他並不知道他們現在要麵對的,是怎樣可怕的、難以預測的對手。也不知道即使今天戰勝了這一場,之後說不定還有更難以對付、甚至淩駕於這許多的子世界之上的——或者是對手,或者是上位者或主宰者——需要麵對。她的出現所帶來的是一連串的麻煩,對付無法砍殺的怪物,隻不過是這種麻煩的開始而已。
柳泉再度深呼吸了幾下,最終下定了決心。
她在剛剛的戰鬥中還是稍微抽出一點心神來觀察土方和山南那邊的戰況,於是她得出一個結論——
檢非違使雖然來勢洶洶,但它們攻擊土方和山南,好像隻是因為土方和山南與她站在同一陣線上;否則的話,當它們發覺土方和山南無法對它們造成實質危害這一事實之後,就應該首先取他們兩人的性命才對——可是它們現在好像隻是分出一些人手,把土方和山南包圍了起來,讓他們疲於奔命,同時起到牽製她的作用,讓她無法百分之百專注於與眼前的檢非違使之間的戰鬥。
柳泉不得不說,這種策略也是有效的。她已經因為分心而硬挨了好幾下那些黑影幢幢的怪物們的攻擊了。
她知道自己的劣勢——人數居於下風,還有同伴需要戒護,體力即將耗儘……
假如還想活著離開這裡的話,就必須賭一把了!
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在腦內對係統菌下令道:[你,能搞來時間溯行軍的那種苦無嗎?拿出來給我]
係統菌好像一時間都被她的驚天腦洞震撼了。
【苦無?!你要時間溯行軍的暗墮苦無做什麼?!】
柳泉在戰鬥中忙裡偷閒,苦笑了一下。
[短刀,投擲起來還是不太順手啊。而且太耗費體力了,不是長久之計。我需要一種快速有效的群攻方式來解決那些圍攻山南先生他們的家夥啊——]她回答道。
[可是時之政府那一方並沒有弄出來過什麼苦無作為有效武器,所以我隻好考慮時間溯行軍那邊了——而且,同樣作為能夠跟檢非違使戰鬥的敵人,時間溯行軍的武器按理說對檢非違使也是能夠起到殺傷作用的吧?]
係統菌好像震驚得不得了,足足五秒鐘沒能發出回應來,就活像是掉了線一樣。
柳泉當然沒空理會它需要多久來做心理調適——她側身閃過一柄薙刀劈過來的刀鋒,反手暫時一用力震開刀刃,趁機一低頭壓低上半身,在薙刀橫掃過的長長刀柄下方矮身直衝過去,一刀直接捅穿了那個怪物的肚腹。
怪物消失的時候發出奇異的嘩嘩聲,就像是一道幻幕正在消散一樣。柳泉趁著下一個怪物湧上來之前的短暫空隙望了一眼土方和山南的方向,發現他們雖然被幾名檢非違使包圍並壓製著,但迄今為止還算是能夠配合良好地與那些怪物們周旋。
這很好。因為她感覺自己的右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來了,似乎應該是沒有餘力再去投擲短刀為他們解圍了。
她正想在腦內催促一下係統菌,就聽到它說話了。
【但是作為時之政府的審神者,你一旦拿到時間溯行軍已經被暗墮之氣汙染的武器,會對你自己產生怎樣的負麵影響,後果還暫時不明確】
它的聲音機械而冰冷,就像是那種客觀告知免責條款的電子音一樣。
柳泉卻不知為何,撲哧一聲失笑了出來,打趣似的說道:[你知道嗎,你這副語氣真的很像外國電視上要播放深夜檔之前按照法令必須提前播報的分級警告啊~]
係統菌怒哼了一聲。
【不明確的意思就是,就算過後我們能為你解決這些負麵作用,但你作為一個審神者,卻在出陣中公然修改曆史、並握住時間溯行軍的武器作戰,這簡直是板上釘釘的公開處刑!你以為時之政府會對此無動於衷嗎?!】
柳泉聳了一下肩。
[我還以為我從招來檢非違使的一刻開始就已經自動放棄了政府公務員這項有前途的工作呢~怎麼,難道直到現在我還是有希望在打完怪以後回去繼續統率我的本丸嗎?]她戲謔地反問道。
係統菌的怒氣槽好像快要被她刷爆了。
【你要的苦無,接好!】它語氣硬梆梆地吼道。
一瞬間柳泉就感覺自己的左邊衣袖裡多了些沉甸甸的重量,稍微一動手臂,衣袖裡就嘩啦嘩啦作響。她微微一轉手腕,將手中正握住的太刀的刀尖向下用力插進腳旁的土地裡,騰出了右手探進衣袖裡,摸到了——數把黑氣繚繞的苦無。
和檢非違使那種黑氣之外又額外多了一層青白色的電光包裹的外形不太一樣,係統菌不知道從哪裡給她弄來的這一堆時間溯行軍的暗墮苦無,雖然是本體刀的形式,但和時間溯行軍那些扭曲的黑影一樣,身上纏繞著的是純粹的深黑色的瘴氣;並且,當柳泉的手一碰到那幾柄苦無的時候,就立刻活像是被燙到一般地、猛地下意識顫抖了一下——
那個動作完全是肢體無意識的自動反應。柳泉自己也是直到右手向後一縮、退出左邊的袖口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右手展開來,掌心和指腹上,竟然有黑色的燒灼痕跡!那隻原本白皙、掌心指節處因為長期使用刀劍作戰而有著一層薄繭,但五指修長秀氣的手,現在攤開來,竟然有多處傷口!傷口處的皮肉被黑氣燒得翻卷過來,並且還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在破裂的傷口處縈繞著。
柳泉“嘶”地一聲,疼痛地倒抽了一口氣。
……難道這就是時間溯行軍的厲害?它們的武器都被暗墮的瘴氣侵染了,所以那股瘴氣也是能夠侵蝕作為審神者的正常人類——比如她——的?!
她不死心地又將右手探進衣袖裡,剛一碰到那些苦無,臉上就露出了更加疼痛的表情。
她試著蜷縮起五指、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右手,並試著握拳,卻發現那些瘴氣灼燒出來的傷口比普通的傷口還要疼痛,神經也仿佛被牽引著一抽一抽的,將那種痛感延伸向身體的各處;很快,就連太陽穴都因為這種痛感而開始發脹了。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打算強行使用這些暗墮了的武器的話,好像完全就等於飲鴆止渴——可是,不使用這些武器的話,她擔心普通的苦無投擲出去對檢非違使並不能造成殺傷效果。她現在的每一點體力都很寶貴,不能盲目浪費。
而且,甚至是這種被痛感快要征服的時間,也不能夠容許。麵前的強敵還在虎視眈眈,烏雲間閃現出更多的黑影——假如她不能一次大麵積對其造成有效殺傷的話,那麼下一刻湧上來的敵人或許就能夠讓她無力招架!
柳泉忍著疼痛從袖中拿起了那幾柄苦無。掌心的肌膚與血肉發出滋滋的被燒灼的聲響,指縫間有黑色的瘴氣逸出來——
她疼痛得額角上冒出了一層汗珠,鼻子都皺了起來,五官擰成一團。
或許是終於有空隙注意到她這邊的狀況,她聽到山南忽然發出一聲暴喝。
“阿雪!!你到底在做什麼?!你要傷害你自己嗎——!?”
柳泉忽然腦中似有一道電光閃過。
對啊,她知道自己有一種暫時避免傷害的方法——或者說,體質;對吧?!
雖然不見得能夠完全有效免疫暗墮的瘴氣帶來的傷害,但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彆的方法可想。
柳泉並沒有回答山南,甚至沒有回頭看向他。取而代之的是,她的一頭長發毫無預兆地變成了雪白色。
山南的聲音仿佛突然突兀地消失在了半空。隔了一點時間之後,當他的聲音再響起來的時候,那種冷靜的、富有餘裕的從容感終於消失了。
“怎麼可能……羅刹!?你是什麼時候變成羅刹的!雪葉君!!”他吼得聲色俱厲。
柳泉甚至不用回頭去看就知道山南的臉上此刻會是怎樣的表情。傷心,震驚,失望,憤怒,困惑,激動……那張俊秀的臉龐必定會扭曲起來,眼瞳在鏡片之後睜大,整個人刻意掩藏著的淩厲冰冷之感大概也會毫不顧忌地散發出來吧——
還有他使用的那些字眼——“羅刹”,和“雪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