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夢一般的夜晚……和去年的那次夏日祭一樣,如同祭典上燃放的煙花,都是那種又美好又短暫,帶給人溫柔愉悅,卻難以持久的美妙事物啊。
但也許能夠擁有這樣夢一般的回憶……也就足夠了吧。
“……不過,果然還是會覺得有點寂寞啊……”
露出一個苦笑,她輕聲地這樣自言自語道,然後,向著新選組屯所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然而還沒走幾步,就看到土方站在道旁一棵樹的樹影之下。
看到了她目瞪口呆、僵硬地站在原地的呆相,他突然微妙地勾了一下唇角,袖著雙手,從樹影裡走到了大街上。
“什麼啊,你那張臉。”他低聲說道,站在她身前幾步之遙的地方,背對著她,似乎毫無轉過頭來招呼她趕快跟上、以免他一不耐煩就把她丟在這裡的意圖。
柳泉錯愕地微微張開了嘴,盯著副長的背影——他那一頭在腦後綁成一束、中和了他的嚴肅意味,顯得有點秀麗之感的黑長直;那柄還插/在他腰帶裡的、卻已經被她收為召喚獸的“和泉守兼定”;那隱藏在夏季和服的輕薄衣料之下的寬闊肩膀和後背的線條……
喂,你有沒有過那種時刻——有的時候,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不知為何你突然想要從背後衝上去,把站在你麵前、隻給你留下一個背影的那個家夥攔腰抱住,以表達你在那一瞬所感受到的感動?
柳泉當然還有理智,並不會真的衝上去從身後攔腰抱住新選組的鬼之副長;但儘管這樣,她仍然發出了驚奇得幾乎連平常那種輕快狡黠的聲線都好像改變了的聲音。
“……土方先生?!”
不知為何,她似乎感到土方的背影微微僵硬了一下。
“……啊。”他粗聲簡單應道,頓了一下,用一種有點沒好氣的語調補充道:“既然在街上遇到了你,卻沒把你一起平安地帶回屯所的話,近藤君會對我嚴肅地說教的吧?”
柳泉:“……?!”
“所以……!”土方微薄的耐心似乎立刻就耗儘了一樣,粗聲粗氣地喝道:“所以你就趕快給我跟上來!磨磨蹭蹭的難道要等大家都回了屯所以後才回去嗎!即使今晚是盂蘭盆節的祭典,屯所的門禁時間也還是存在的!回去晚了的話就要切——”
副長標誌性的【切腹】那個詞還沒有說完,柳泉就提起衣袂、一溜小跑地奔了上來跑到他身旁。
“誒~好糟糕。我可不想切腹呢,副長,所以我們快走吧?”她偏著頭望著他的側顏,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土方一窒,不知為何看起來好像有點狼狽。
這個【違背門禁就要切腹】的梗,柳泉用來已經很順手了。而且每次都能成功擊中副長的軟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副長還真是個……單純的人啊?
這個念頭使得柳泉唇邊的笑容微微加深了。
“副長,”她突兀地問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是個好人?”
猝不及防地當頭被發了一張好人卡,土方看上去完全在狀況外了。
“說……說什麼……難道你原來覺得我是個壞人嗎!!”副長果然一秒鐘就炸了毛,衝著她驚天動地地咆哮道。
柳泉再也繃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祭典接近尾聲、夜色漸深,人潮退去的街道上,光線昏暗。然而站在新選組的鬼之副長身邊的那個人笑得那麼放肆而燦爛,像是整個人都發著光一般;她那仍然如同未長成的少年一般清瘦的身軀裡,似乎蘊含著某種他難以想像的強大力量——那並不是他所見過的那種足以使西之鬼族都戒慎對待的超能力,而是某種即使處於最深的黑暗裡,也能從中發現光明之所在的、堅韌而明朗的美好特質。
不,並不是因為難得有人稱讚他“是個好人”,他才也禮尚往來地讚賞一下對方作為回報。事實上,他一點也不想當麵稱讚她,免得她得意洋洋地得寸進尺;他簡直已經可以在自己腦海裡勾勒出那一幕情景——自己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了解她……不,自己是什麼時候產生了這樣的錯覺的呢,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這個姑娘,是個大/麻煩。無論什麼時候,都令人困擾。
然而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似乎已經晚了。
從壬生浪士組結成以來,也並不是沒有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失去組內重要的成員。有因為某些正當的原因而被他們清除的、有因為違反了局中法度而必須切腹謝罪的、有在曆次戰鬥中犧牲的、當然也有自行脫隊的,然而不管是哪一種方法,似乎都不適用於她。
她是個棘手的隊士,而作為副長,他甚至連讓她消失都做不到。
不,與其這樣說,不如說是,不知何時他已經深刻地理解到,不管是使用哪一種方法,都不可能在她麵前成功吧。
他曾經按照幕府那些大人物的吩咐,親手清除過浪士組的上一任局長芹澤鴨。經他之手處決的不良隊士和危害京都的羅刹,更不用說了。然而清除一道首先就不可能使用在她身上。
她以前也曾經數次做過死番,然而每一次都能夠從如此危險的任務之中順利完成並全身而退。
當然也不可能讓她去切腹……自行脫隊就更不可能。他有種奇怪的預感,那就是即使他驅趕她離開,她也不可能走掉的。
到底是什麼時候認真地為她這個大/麻煩而煩惱了起來呢。土方完全不想去回想。
他黑著一張臉,袖著雙手,慢吞吞地走在回屯所的路上。
她換下了那雙木屐,所以現在走路也沒有什麼聲響。然而即使不說話、不出聲,她的存在感似乎也很強烈;明明已經到處逛了一整個晚上,腳步居然還是顯得很輕快,好像永遠都不會累似的。
……簡直要敗給她了啊,這個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