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追尋我們應當維護的信念,與彆人無關。也許將來有一天人們會說,新選組選擇的舊時代即使終結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新選組選擇的是錯誤的方向真是可惜……但是總有一天,人們也會說,啊,新選組為了自己的信仰和士道奮戰到底的姿態,才是真正令人景仰的武士啊。”
“人們總有一天不會再去在意究竟誰是誰非。到了那個時候,隻有信念和精神會永遠流傳下來……到了那個時候,新選組的閃光會被人永恒銘記。”
土方吃驚地盯著她。
許久之後,他突然緩慢地笑了出來。
他那張也熬得有些憔悴的臉上綻開一個無聲的笑容,柔和了他從開戰以來就一直嚴厲繃緊著的線條。
“你總是在說著這樣的話。”
他輕聲低語道。
“一直到了現在,自己的生命險些終結的時候……還是在說著這種頑強的話。”
“明明連自己的力氣也都消失了,但還拚命地掙紮著起身,想要跟隨我一起前進。想要推動著我繼續努力下去……”
“這樣的你,我說什麼也不願意失去。”
他撫摸著她沾滿塵土和血跡、又在墜馬的時候被地上的沙礫和碎石蹭出一道道血痕的臉。他的撫觸溫柔而惆悵。
“大概……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吧。”
“所以,你今後也一直在我身邊吧。……要給我做好這樣的覺悟啊!”
柳泉感到一瞬間心臟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不,那不是受傷所帶來的疼痛。
那是因為極度的、不可置信的、絕處逢生的狂喜所帶來的痛楚,提醒著她自己走過了一條多麼漫長、多麼艱辛、多麼黑暗的路程才終於來到了這裡,提醒著她這一切犧牲都不是全無價值;她所追求的目標,在這一刻終於獲得了至高的回報。
清原雪葉,即使還是受了幾乎送命的重傷,即使險些重演了殘酷慘烈的史實,即使要以放棄身為人類來作為代價,變成羅刹來交換他的生存——
你也,仍然贏了。
最終贏了。
大顆的眼淚不知不覺湧出眼眶,在她的臉上肆意奔流。
“土方先生……”她的聲音抖得簡直讓人聽不清楚。
“啊。”他輕聲應道,小心翼翼似的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找了一棵樹,背靠著樹乾攬著她就那樣坐下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稍作休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泉在大量失血與繼而喝下變若水變成羅刹的雙重折磨之下,身體已經變得十分虛弱且疲憊,就快要陷入睡眠中的時候,她在恍惚中似乎聽見土方輕聲的自言自語。
“近藤君……你是因為想讓我活下來,當初才讓我離開金子宅邸,獨自逃走的嗎。”
“……你也是因為想讓我活下來——並且是心甘情願地活下來,當初才會在那種時候也要把我拜托給她來照顧的嗎……?”
“是啊,現在就算我一個人闖進弁天台場也是沒有用的……一起來的隊士們,現在一定都失散在各處了……”
他好像是在說服著自己,又好像隻是在說給自己聽,抒發自己那種自從鳥羽伏見之戰以來,就一直壓抑著的心情似的。
“我們……也終於走到了這一天啊。”
“近藤君……你我所拚命建立起來的新選組,很快就會消失了吧。”
“現在回想起來,以前的一切都像一場夢一樣……試衛館也好、壬生村也好……那個時候日子過得很清苦,也沒有多少人認可我們,可是大家都在,並且都相信著我們共同的目標一定能夠實現,我們所結成的浪士組一定會變成真正的武士所欽佩和信仰的路標——”
“然後,大家就在這一路上慢慢地走散了……源桑,山南君,平助,總司,新八,原田,齋藤,還有你……”
他疲憊的聲線之中隱約帶上了一點喑啞。
當他一個個念出那些溫暖的、令人追念和牽掛的名字之時,他一瞬間似乎又重新沉浸在了他們年輕青澀的時代裡。
此刻他仿佛並不是坐在通往炮聲震天的弁天台場的樹林裡,而是坐在試衛館陳舊斑駁的長廊上,望著院子裡打打鬨鬨著的總司、平助和新八;望著姿態悠閒地坐在台階上笑嘻嘻旁觀的原田;望著一臉嚴肅、按著自己的太刀站在旁邊,偶爾會評價幾句諸如“平助,你腳步不穩,要注意!”或者“總司,你那一招太冒險了!”之類的齋藤……源桑在廚間忙碌著,山南坐在大廳裡寫寫算算,然後近藤會從大門方向一路豪邁地大笑著走進來,興衝衝地走到他身邊放下一個不小的油紙包,招呼著大家“欸,今天我給大家帶了團子回來!都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