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302·無責任番外·土方篇【之二】·下(1 / 2)

土方錯愕地盯著她,覺得自己今天所聽到的一切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這個女人好像一向不吝於大膽的表白。但是她今天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還是成功地突破了他能夠想像的極限。

那個時候……她大概最多最多隻有十五六歲吧?一見而傾心這種事情……是能夠隨隨便便就決定的嗎?!何況,對方還是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陌生男人?!而且她既然已經說了自己當時“剛剛出師”,那麼就是剛剛被培養為一個合格的死間,或者殺手,或者密探吧?就這樣隨隨便便地意誌動搖,冒著讓任務失敗的風險……

……怎麼看都覺得這家夥簡直辦事草率得過分哪。到底是怎麼才變成後來那種可靠的人的呢……?怎麼都想不明白啊。

雪葉大概是看出了他沒說出來的對她的那些不滿,笑眯眯地假裝沒看懂他眼神裡對她的行為的無言質疑,繼續說道:“啊,後來的事情……那確實是我沒有想到的。不過,土方先生第二天主動叫住我,我的心裡不知道有多麼高興……”

……她還敢提這個!

血氣一瞬間湧上了土方的臉和大腦。他氣咻咻地瞪著她,忍不住的一連串嗬斥衝口而出。

“我……我隻是想把那塊包布還給你!我……”他難得地結巴了一下,決定立即跳過這個令人難堪的話題。“我還想問問你,既然你當時在執行潛伏的任務,第三天為什麼又要在……在那種時候幫我!萬一……萬一你卷入那場混戰……暴露了身份怎麼辦?!”

雪葉看似有點驚訝地睜大雙眼,繼而燦爛地笑了開來。

“土方先生一直在為我擔心嗎?……放心吧,我對自己的身手心中有數。我既然敢出手,就很確定不太可能惹上麻煩……潑水也就還罷了,那些人應該慶幸我沒有帶飛鏢,也沒有用投擲飛鏢的力度向他們扔石頭才對……否則,他們裡麵可是會有一兩個人受傷的啊?”

“扔……扔石頭?!”

土方一瞬間就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他猛然張大了嘴,震驚似的反問道:“你……那些石頭是你扔的?並、並沒有什麼拜托來的鄰居次郎君之類的幫你扔石頭……?”

“鄰居?!”雪葉困惑地歪著頭想了一想,很快就笑了起來。“啊,當然沒什麼鄰居了。我又不是真的住在那座鎮子上的町人之女啊。我當時是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又怕你追問為什麼我能躲在那麼遠的巷子裡就能用石頭丟中那些歹徒,才這麼說的……”

“你……!你真是……!!”土方惱火地喝道,覺得頭頂上都要冒煙了。

“你以為我是傻瓜嗎……!?”

……想起來,當時莫名其妙還為了這個膽敢冒著巨大風險替她出力丟石頭的、叫做“次郎君”什麼的鄰居而小小糾結了片刻的自己,還真是像個傻瓜啊!

雪葉錯愕不解地歪著頭,一臉又是迷惑、又是有點小小心虛的表情,垂下視線,從長長的睫毛下偷窺著他的神色。

土方連連深呼吸了幾次,還是覺得心頭一把火直冒,也不知道是衝著誰的,然而簡直燃燒得難以控製。

他一把攫住她的雙肩,把她硬拖到自己麵前來,用力搖晃了好幾下。

“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在戲弄我嗎?!當時,你乾嘛要跑過來幫我?!即使我打輸了,也是因為我稽古不精,技不如人!你有你的使命,跟我毫不相關,和我扯上關係能有什麼好處?!你是昏了頭嗎?!……”

她好像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驚呆了似的,一時間呆呆地任他衝著自己的臉咆哮,既不還嘴,也不反抗。但當他吼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看到她的眼珠遲鈍地轉了一轉,然後,眼裡呆滯的神色消失了,浮上了一層盈盈的水光。

“……啊,是啊,我大概就是昏了頭了。”

土方一怔。“……什麼?!”

“我想我就是昏了頭了。”她果然又重複了一遍。

“不管自己有著怎樣的任務或使命,眼裡永遠能夠看到土方先生的存在……想要幫助這個人,想要不令他失望,想要看到他達成自己的夢想和目標,想要看到他發光……從那一刻開始,我想這就成為了我自己的一種本能的希望吧。”她慢慢地抬起眼簾,凝視著他的麵容,臉上充滿了坦率和真誠。

“這麼看起來,也許我才像是個傻瓜呢。”她微笑起來,語氣溫柔得像是安政五年那個最後的夏日裡,晴空中漂浮的白雲一般。

土方:!!!

“在說什麼啊你……!!彆戲弄我啊!!”他尷尬地低聲喝道,覺得不管再聽多少遍似乎都無法習慣這麼直白的話!

真是的,難道就不感到害羞嗎……?為什麼每次不自在的都是他啊?!明明以前在箱館的時候也不是這樣的,不是嗎……?

果然,她又說出了更讓人不自在的話。

“咦,土方先生不希望我跟你扯上關係嗎?……這真是太遺憾了。”她歎息了一聲,就好像顯得真的有多麼惆悵似的。

“您沒忘記我以前說過的、自己少女時代的夢想吧?”她笑嘻嘻地問道,好心地提醒他,“我啊,將來想要變成一個大財主衣錦還鄉、迎娶一個美男子、走上人生巔峰呢。副長,你相信我嗎?”

土方:“……哪個正常的少女會在十幾歲的時候夢想這些事情啊!!喂,你!既然叫我‘副長’的話,那你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是在戲弄上司嗎!?”

她哈哈大笑起來,顯得愉快極了。

土方更生氣了。

最後,她終於注意到他鬨彆扭一般的神情,於是勉強按捺住胸中湧動著的笑意,強行轉移了話題。

“啊,說起來……那次的任務,是我第一次殺人哦。”

土方:?!

“在您離開那個鎮子的當晚,截殺令就下達了……長州這邊似乎把這件事完全交給了舅父家這邊來做,所以舅父家那裡也派出了身手最好的人,在那個鎮子上埋伏起來,當晚把那個大人物以及他的隨從,都截殺在他家族的老宅前……我也被命令參與這個行動,而且,殺了一個人……”她似乎一邊回憶著、一邊慢吞吞地敘述道。

土方情不自禁地問道:“……是誰?”

她注視著他麵容的視線一瞬間就向旁邊飄開了,她的聲音也似乎變得死板起來。

“……是那個大人物身邊的小姓。那孩子很年輕,大概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臉的稚氣,拔刀都拔了兩次才拔/出來……”

她的歎息裡帶上了一抹自責似的情緒。

“我知道他是無辜的。即使他服侍的大人做錯過什麼事,也跟他無關。可是我不得不向著他揮下刀去,因為身後有同來的人監視著我,我不能像他所服侍的大人那樣做錯選擇,我不能死,我還有姐姐被他們控製在手裡……”

土方哦了一聲,實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才好。

幕府大老井伊直弼被刺殺的時候,聽說近藤君也跟著人潮去看了現場。回來以後,也曾經向他描述過當時的場景。

皚皚白雪上,鮮紅刺眼的血液流滿一地。冰冷的屍體七橫八豎地躺在地上,都是跟隨著井伊大老的那些隨從和武士們。

……現在想起來,也許她當時麵對的,也是同樣的場景吧?

“……那是你第一次殺人?”他不知不覺地又問出聲來。

“……是的。”在回答他之前,她不知為何有一絲遲疑。

然而,她很快就又技巧地把話題引向了另一個方向,很自然地把剛才一瞬的窒礙一帶而過。

“……那麼,土方先生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時的情景嗎?”

土方一窒。多年前在多摩的那一夜又清晰地在腦海中浮起。

隻能拖著木刀的無能為力感,那是第二次感受到。

現在想起來,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無力感的時候,他讓一個年輕的女人為了援救自己而冒險……第二次感受到這種無力感的時候,他又讓自己這一生最信服的、兄長一樣的人物近藤君,為了援救自己而冒險……

他苦笑起來。

“……不是什麼光彩得能讓人誇誇其談的記憶啊。”他老實說道。

“說起來,與其說是我第一次殺人,不如說是近藤君第一次殺人吧。”

“那是我們還在多摩鄉下的時候,盜賊趁著黑夜來搶劫鄉鄰家的錢財,我和近藤君當時受命幫忙守備,結果沒想到對方居然帶了槍,開槍打中了近藤君的手臂……我幾乎是立刻就感覺腦袋嗡的一聲、怒火燃燒了起來,喪失了理智一樣地拖著一柄木刀就猛然衝了出去,和對方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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