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這一次真的有點驚訝了。
她凝神靜氣想了想,很快給出了答案。“我想……這句話是莎士比亞說的。哦,莎士比亞是大約三四百年前一個很有名的麻瓜劇作家……”
斯內普哦了一聲。出乎赫敏的意料,他沒有發怒,臉上隻露出一種“原來真的是這樣”的了然的表情來。他沒有立刻允許她離開,又低下頭仔細思考了幾分鐘,像是在回憶著什麼。然後,他又開口了。
“……那麼,這首詩呢?也是那個什麼……有名的麻瓜寫的嗎?”他慢慢地問道,似乎在回憶裡極力搜索著每個字眼,有點艱澀地背道:“你在那邊還好嗎?感到孤獨嗎?日落時天空還會變紅嗎?鳥兒還在通往樹林的路上唱歌嗎?……”
赫敏完全愣住了。
這首詩聽上去完全就是一首離彆的情詩。而且通過上下文來分析,說是生離死彆的情境也不過分。而霍格沃茨有名的陰鬱、僵冷、嚴厲、無情的教授,居然……居然會知道這種玩意兒?!
赫敏忍不住望向校長室的牆壁上。她十分敬仰的老校長正在畫框裡用手支著頭打盹,好像一瞬間就困倦得不行了似的。其他前任校長們看起來也一瞬間都忙碌異常,有人讀書、有人泡茶,前任女校長戴麗絲·德文特——一位有名的治療師——不知從那裡摸出一大堆麻瓜用的毛線和長針開始結絨線,而同樣出自於斯萊特林、不怎麼受歡迎的前任校長菲尼亞斯·奈傑勒斯·布萊克則突然對他所在的畫框中的茶幾上鋪著的桌布和茶巾的圖案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赫敏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做出十分嚴肅而鄭重的模樣,繼續認真地聽著校長先生用一種死板而僵硬的語氣背誦的麻瓜詩歌。
“……你能收到我沒敢寄出的信嗎?我能表達自己不敢承認的懺悔嗎?……時間會流逝,玫瑰會枯萎嗎?是時候該道彆了……隨著黑暗的降臨,蠟燭會再次點燃嗎?”
校長大人終於背完了。他並沒有立刻抬起眼來注視著他的這位出色的麻瓜種學生,等待她給出答案。他隻是讓自己的視線停留在某個較低的角落裡,仿佛一瞬間那裡長出了什麼珍稀的魔藥材料一般。
赫敏不敢沿著他的視線方向去看看他到底在看些什麼。不過她要給出的答案恐怕也不能夠令他滿意。這讓她突然有點心中惴惴不安,心虛地說道:“我很抱歉……教授,我恐怕沒有……沒有聽過這首詩。”
即使不是斯內普提出的問題,赫敏也感覺到一陣尷尬和窘迫。竟然有她回答不上來的問題!而且還是她原本應該比這個陰沉的黑袍教授更加擅長十倍的麻瓜文學知識!她羞愧地低下了頭,想再一次為自己的孤陋寡聞道歉。
不過斯內普並沒有追究什麼,他很快說道:“沒關係。作為一個巫師,不需要那麼了解麻瓜寫的東西。”
赫敏覺得這大概算是校長大人難得一見的安慰,可是這句話沒有任何值得令她安慰的地方。她難過地回答道:“不……發現自己知識上的漏洞真令人沮喪,教授,我很抱歉自己沒能幫得上什麼忙。”
斯內普卷起了嘴唇,似乎想說點什麼,不過也許是一再的提及他一貫看不起的麻瓜文學讓他也感覺有點底氣不足,他並沒有慣常地嘲諷赫敏,隻是低聲轉開了話題,問起另一句令他感到奇怪的語句來。
“‘你可以懷疑星星是火焰,懷疑太陽會移動,懷疑真理是謊言……’你知道這一句是否也是麻瓜寫的呢,格蘭傑?”
赫敏從灰暗的心情中振作起來,振奮了一下精神,十分歡快地說道:“當然,這個我知道。這句話也是剛才那個有名的麻瓜劇作家莎士比亞寫的,出自於他最著名的的劇作之一《哈姆雷特》。”
斯內普似乎對莎士比亞或者哈姆雷特並沒有什麼興趣。事實上,他今天突兀地問起這些前後不搭的詩句就夠驚悚的了。他看起來隻關心一個問題。
“……這句話接下去是否還有其它的……言辭?”他謹慎地選擇了一個比較中性的詞語,但是他的表情裡流露出來的遠遠不是這麼回事。事實上,他看上去就好像這句話之後的語句會把伏地魔再重新複活一樣,表情戒慎、緊張而如臨大敵。
赫敏被他緊繃的語氣嚇了一跳,但是她還是認真回答了他的問題。
“是的。這句話的全文應該是‘你可以懷疑星星是火焰,懷疑太陽會移動,懷疑真理是謊言,但絕對不要懷疑我愛你。’——”
她的聲音突然哽住了。因為她看到霍格沃茨的現任校長聽見她背誦出的最後一句話時,猛地抬起頭來,黑眸裡仿佛燃燒著她曾在有求必應屋裡看到的厲火一般,過度淩厲而明亮。
赫敏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她想,假如眼神也能夠發射魔法的話,那麼她現在早就像與黑魔王決戰那天的克拉布一樣,葬身在黑魔法的厲火裡了。
斯內普看起來好像完全沒感覺到自己的神情有多麼可怕似的。他臉色蒼白,大鼻子顯得更尖削了,一字一句地追問:“你確定?!……你沒有記錯?!”
赫敏不禁縮了縮脖子。我不可能記錯,麻瓜的學校裡都會教莎士比亞的作品,他非常重要,非常有名——她很想這麼說,但是想了想,還是咽了回去,代以重重的點頭。
“我決不可能記錯,教授。向梅林發誓。”
然後她發現永遠都是那樣氣勢洶洶,肩背筆直,充滿壓迫感的霍格沃茨現任校長,他那襲黑袍和冷漠死板的表情一直以來就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偽裝,但是現在那道完美無缺的偽裝開裂了,雖然那道裂痕小得幾乎令人難以察覺,然而從那道極小的縫隙裡逸出某種陰鬱和深重的疲憊,有那麼一瞬間幾乎凍結了室內的空氣,化作盤旋在人們頭頂的烏雲,黑壓壓地向著校長室裡的人們壓迫下來。
可是她卻並不曾感到任何壓抑或反感。她所感到的隻是某種心酸和傷感,在那一瞬間她突然能夠以身為一個成年女性的敏銳察覺到,這間屋子裡飄蕩著的不是強大而令人感到威脅的魔壓,而是失去了某個很重要的人之後的茫然和感傷。尤其是,當他們現在才察覺他們所失去的那個人原本對自己來說其實很重要,十分不可或缺。可是他們再也沒有補救的機會了。
赫敏仿佛明白了點什麼,眼中的驚異慢慢變成了憐憫和同情。
她發現這個時候,一直在畫框裡閉眼假寐的、穿著上麵繪滿星星和月亮的長袍的前任老校長忽然睜開眼睛。他的姿勢原本是手肘支在座椅的扶手上托著腮的,這個時候他的半邊臉仍然在他那隻手的遮蔽之下;在張開的指縫間,他突然不令人察覺地、很輕微地向赫敏眨了眨眼睛,藍眼珠裡流露出讚賞的情緒,好像在對她說:你回答得非常好,格蘭芬多加十分。
【特彆版番外·Tobe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