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一個夜晚。
這一夜,柳泉睡得並不好。各種光怪陸離的夢境交織著,讓她並不能真正陷入足以休憩身心的沉睡。在她的夢裡,無數人的麵孔交替著出現,那些再也見不到的人們,在她夢裡、在她的注視下做著自己的事情,偶爾會抬起頭來看到她,然後對她報以一個微笑或幾句話,就像是她的離開從未發生過一樣。
說起來,從上一個世界脫離之後,因為攻略過程過於漫長艱苦,係統菌大發慈悲,特許她停留在那間“無儘殿堂”裡放假三天,然後才隨機被投放至本世界。
說是放假,然而她隻能留在那間空蕩蕩的圓形大廳裡。想要睡覺的話,無儘殿堂裡會自動出現一張她想要的舒適大床——然而單身狗一個人睡這麼大一張床還是多少有點心酸的——想要吃東西的話,大廳的桌上會自動出現她想吃的美食;但除此之外,休閒活動極為貧乏。既沒有電腦或手機可以上網看文刷微博或打遊戲,也沒有電視可以讓她消磨時間。
最後係統菌大概是打算索性好人做到底,向她特彆開放了一個很特殊的限時權限——她可以在這放假的三天之內,選擇觀看和她已經完成的三個世界相關的動漫原作劇情。
這個offer誘惑太大,即使她隻能看到其實和自己經曆過的那三個世界並不相同——可以說成是“平行世界”——的原作劇情,她也已經十分知足了。
由於時間有限,她也隻是挑了各個作品TV版裡的幾集來看而已,而且有的時候她的選擇還會被係統菌無情地拒絕,聲稱“為了某些不特定的理由,該部分劇情無法向玩家透露”;不過這一晚,深藏在記憶裡的、久違的那些關於原作劇情的點點滴滴,也同樣出現在她混亂的夢境裡。
【充滿破綻的是你才對哦,跡部君。】在無儘殿堂的浮空投影之中,入江奏多說。
【孩提時代我在英國長大,周圍的人即使是年紀相仿,球技也比我精湛許多。防守與戰術都一一被看穿……】長著一張圓圓的幼童臉龐、因為無數次救球跌倒而蹭得一身臟汙的、小小的跡部景吾出現在畫麵裡,背景的解說是他少年時那種美妙而磁性的聲線,咬著牙說道。
【在那難以獲勝的逆境中,我所練就的是——找出對方的弱點,毫不留情地進行攻擊!】
然後那個圓圓臉兒、麵露倔強之色的稚童,化作了站在U-17集訓合宿的賽場上、幾乎已經因為漫長激烈的比賽而脫力了的少年跡部景吾,繼續說道:【……無論周圍的人說什麼,我也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緊接著,出現在夢境裡的,是一張稍顯陌生的麵孔。那個人看上去已經是個青年了,和手塚國光隔網相對,語氣沉靜。
【……多虧了你,我才能找回對網球的熱情,也熬過了艱苦的康複訓練……】那個青年抬起頭來,注視著球網對麵,麵露驚異和動容之情的手塚,笑容清爽。【你總是犧牲自己為團隊而戰,該是時候放自己自由了吧。】
【——今後,請為自己而戰吧。】
然後,夢境中的場景化作了她記憶中熟悉的、會津城外的道路,那麵新選組的誠字旗被高高豎立起來。有個一身黑色洋服、左手持刀的年輕男人,拔出了他的那柄“池田鬼神丸國重”,大聲喝道:【新選組三番組組長齋藤一,對誠字旗起誓,爾等從此往後皆不得過!】
對麵的敵兵畏怯而凶狠地瞄準他,向他瘋狂地開槍射擊。在槍林彈雨之中,他就那樣握著刀隻身衝向敵陣,外套兩側的長下擺隨著他奔跑的步伐飄起形成一個帥氣的弧度,看上去像是可以帶著他飛向那些敵人背後的明朗晴空與沉默山川的雙翼——
再來,場景變換了。奇異地不再是殺戮戰場,而是皎潔安靜的月夜。土方站在屯所的走廊上,身後的拉門敞開著;門內跪坐著的是千鶴,正在低頭哭泣著,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沒有資格和大家在一起——】
【我們的確說過收留你,但也不單因為這句話而留你在身邊。……你為同伴著想,為同伴而拔刀;這樣足以作為和我們在一起的理由。】土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地回蕩在夜間的庭院裡。然後,他回過身來,衝著鏡頭——以及鏡頭後默默注視著他的那個人——伸出了自己的一隻手。
最後,場景變化為一片現代繁華都市的遠景。在清朗澄澈的天空映襯下,那都市的某處突然竄起一束強大的魔力光柱。那光柱發出綠色的耀眼光芒,直衝天際。
下一刻,鏡頭當中出現了一個人。麵容已經呈現出青年的堅毅沉靜之色的宗像禮司站在那裡,仰首望著那束直衝雲霄的魔力光柱。
然後,宗像禮司微笑起來,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開始了嗎。不過這倒省得大費周章地去找了。】
他低下頭,展開自己的右手,凝望著掌心。
即使是在夢境之中,這隻手曾經輕叩過自己前額的觸感,仿佛仍然那麼清晰地刻印在她的肌膚表麵上似的。柳泉在夢裡不由得微微一顫。
下一刻,她聽到他低沉的聲音,仿佛作出了某種不可更改的決意。
【雖然不知能堅持到何時,】他的右手驀地緊握成拳,臉上浮現前所未見的堅毅神色。
【就讓我飛奔到倒下的那一刻吧。】
柳泉驀然驚醒,嗖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在一室黑暗裡睜大了雙眼,心頭突然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懼和疑慮。
她坐在床上,溫暖舒適的羽毛被滑到她的腰間,原先微微出了一層薄汗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夜晚冰冷的空氣裡,先前被汗浸濕的絲質睡裙熨帖在她身上,瞬間帶來一陣涼意,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頭腦完全清醒了過來。
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室內的一片黑暗。借著窗簾縫隙裡漏進來的微弱月光,她看見了自己的床頭櫃上擺著的那個盛著經斯內普改造過配方的白鮮的水晶瓶。即使她那天夜裡臉上和身上多處受傷,但是由於白鮮香精本來就是小小一點用量就可以發揮奇效的奇妙藥劑,所以那個瓶子裡麵的魔藥剛剛用掉了三分之一。
她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水晶瓶,看著一絲月光投射在它的瓶身上,映得水晶瓶近乎透明,有種剔透的美感。
白鮮的精油原本是褐色的,但是不知道在這副配方裡斯內普都改動了一些什麼成分,現在那瓶白鮮香精看上去居然是淡綠色的,像清澈的湖水;被月光一照,更加顯得有絲透明而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