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和她一起直接去晚宴的會場,大概也是想半路上停下來找個地方把她這個在冰帝校園裡刷了兩天怪的人間兵器,打扮成足以在華麗的宴會上綻放光芒的淑女吧。
而且對於她來說,跡部家的誰哼哼唧唧地說她偏執狂也好蛇精病也好不顧顏麵地倒追他家少爺也好,很重要嗎?即使對於從前的信雅妹子來說,他們兩人之間也是合作愉快的關係吧?何況信雅妹子一開始既然連渡邊家那種鄉下釘子戶的桌子底都能鑽,還會在乎什麼麵子上好不好看的呢。即使換了一個世界,這種畫風也不太會有多少改變的吧?
不過跡部大爺倒是很認真地在替她的麵子和形象在操著心呢。
她抿著嘴唇,突然伸出手來,握住了跡部大爺的右手。
跡部嚇了一跳,右手抖了一下,還好沒有直接條件反射地把她甩開。
她仰著頭,望著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即使是在闕黑的深夜裡,光線不明的街道上,那雙眼睛也如此明亮,像有星星落進了裡麵一樣。
真是誇張的、文藝腔的比喻呢。可是在那一霎,她就是這麼想的。
“謝謝。”她用一種極其慎重、極其鄭重的語氣對他說道。
跡部大爺好像嚇了一跳。
“……謝什麼?”他用一副見了鬼一樣的表情瞪著她,滿臉都是“這個女人果然今晚還是用力過度所以頭腦也進溝了嗎”的狐疑感。
“你都有好幾年不曾在本大爺麵前這麼禮貌客氣過了吧?!……不,應該說,你從來就沒有在本大爺麵前禮貌客氣過……所以說現在這一謝再謝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是因為連累了本大爺要謝罪的話也應該有其它更好的方式吧?啊嗯?!”
雖然又被跡部大爺訓斥了,但是柳泉卻覺得自己的整顆心臟仿佛都被浸泡在一腔溫水之中,暖洋洋地,水麵上還在卜卜卜地冒出一個個泡泡。心臟像是被那種溫暖的情緒所脹滿了那樣,有什麼東西在那裡生長、發芽、蔓延,馬上就要衝破胸膛。
想要衝上去。像個不管不顧、除了滿腔熱情的愚勇什麼都沒有的十五歲衝動少女一樣,猛地攔腰抱住對方,把臉埋進他的胸口,在冬夜裡感受著少年清瘦的一截腰腹以及他溫暖的身體上傳來的溫度,對他說他沒有事真是太好了,他願意站在她麵前真是太好了,他允許她——唯有她——以名字來稱呼自己真是太好了……
可是,她已經是跨越了很多年、很多個世界,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應該算是什麼年齡的成年人了。她也不可能留在這樣的世界裡。在這一刻她甚至有點痛恨起自己昨天乾淨利落的學園刷怪行動,以及今天他們共同經曆的一切來——因為假如不那樣做的話,也許他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接近,這樣她就可以隻是遠遠地看到他們一切安好而放心離去——
……不。那樣的話,也許自己會有點……不甘心吧?就像她離開新手村的那個世界的時候一樣。
假如沒有昨天那種乾淨利落的學園刷怪行動,以及今天他們共同經曆的一切的話,那麼他們也許將永遠仍是兩條平行線,謹慎地在彼此之間劃出一條無形的、區隔的界線,對對方懷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向著迥異的兩個方向各自奔去。
所以這是一個死局啊。是無法兩全其美的劇情,是怎麼選擇都隻能走到BE的糟糕路線。
難怪這個任務的名稱,會叫做“我的偉大與渺小”——原來,即使她再學會多少種不得了的技能、砍過多少不得了的BOSS和野怪、經曆過多少其他人壓根無法想像的艱困和磨難,成為一個多麼出色多麼不得了的人,也無法讓自己在這裡多留一分鐘啊——現在,她已經充分了解了。
空餘的右手縮起來藏進衣袖之中緊握成拳,再用握著他的左手輕輕地搖了搖他的手,柳泉仰起臉來,衝著跡部露出一個大大的、近乎愚蠢一般的笑容。
“謝謝你送我回家。……我隻是想說這個。”
臉上的笑容一定無懈可擊。含笑而輕快的語調也一定無懈可擊。這種離彆的戲碼在從前已經被她演繹過很多次,所以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完美地做到——
“還有,謝謝你沒有因為被我連累而責怪我。”
“謝謝你昨天同意做我的……隊友和同伴。”
她在黑暗中露出八顆牙齒,標準一般無懈可擊的笑容。
“即使不是感恩節,聖誕節大概也是個感謝自己從他人那裡所獲得過的美好善意的時刻吧?……所以我必須為了從你這裡所接收到的一切美好善意表示感謝呢。假如我以前表現得毫無禮貌的話,那麼我就從現在開始補上那些應該表示出來的謝意吧。”
麵前穿著合身的昂貴(?)大衣,身形挺拔麵容英俊的少年微微一怔。
很顯然是被她這種囉囉嗦嗦的感謝詞震撼到了吧。
也許他說不定會想,這算是哪門子的表白啊。誰的女盆友會在這麼美妙的平安夜義正詞嚴地作致謝演講而不是戀愛表白的呢。
也許還會有點後悔於剛才輕易就接受了這個女神(經病)重新占據他的女盆友這一易受嫉恨、詛咒與暗殺,充滿危險色彩的寶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