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中,隻有他的表情還是平靜的。他的唇角甚至微微勾起,露出了一絲鬼畜般的笑意。注意到柳泉投向自己的視線,他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細框眼鏡,恰到好處地介入了這場對話之中。
“……這麼說來,白銀之王伊佐那社仍然處於下落不明的狀態了。”
然而,他對麵的夜刀神狗朗臉上的表情也很奇怪。
他的手輕輕按在腰間名刀【理】的刀柄上,卻沒有立即抽出刀來。似乎短暫地思考了一下該怎麼組織言語來敘述這件匪夷所思的事,他低頭想了想,然後抬起頭來,用那種清直如昔的聲調說道:“白銀之王確實仍然處於下落不明中。……但是,伊佐那社並不是。”
這個答案太玄幻了,就連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在小黑君麵前端出高高在上架子的宗像禮司,聞言也不禁驚訝了起來。
“什麼?”
夜刀神狗朗還沒有說話,一旁的NEKO就再度搶著發言了。
“小白……小白不見了!小白昏過去了……雖然馬上就醒了過來,可是、可是他說自己不是小白!他說自己叫……叫什麼來著?”她踮著腳尖、用一隻手繼續勾住柳泉的頸子,另一隻手伸出食指困惑似的點著自己的下巴,轉過頭去求助般地望向夜刀神狗朗,一臉【在電視直播的問答遊戲中求助場外!】的模樣。
夜刀神狗朗的眉心跳了一跳,深呼吸了一下才把額頭上爆起的那個井字給忍下去,沉聲答道:“稗田透。”
柳泉:“咦?!”
夜刀神狗朗繼續解說道:“在我們逃出了即將爆炸的綠之氏族的地下基地以後,小白的情況很不好。他說,這是因為那具身體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在某個時刻被人挾持而進入的陌生少年的身體。在他身為白銀之王所有的‘不變’之力與石板一起消失以後,那具借了一直沒還的身體也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說到這裡,即使是一直看起來單純而率直的小黑君,也不由得聲音微微哽住了。
NEKO露出傷心的表情,也不再掛在柳泉頸子上為了這意外的重逢而又蹦又跳了。她跳到地上,緊挨柳泉站著,低下了頭,用手背粗魯地擦了幾下從她那明亮的大眼睛裡流出來的淚水。
柳泉不忍地歎了一口氣,摸了摸她的頭,又抬起視線來,關心地望了小黑君一眼。
夜刀神狗朗並沒有錯過她投過來的這一瞥關切的注視。也許是因為沒有想到能從她那裡得到這個,他一時間有點語塞,臉上微微露出愕然的神色。
一旁的宗像禮司突然毫無預兆地發聲了。
“是嗎……白銀之王曾經這麼說過啊。”他沉吟了片刻。
然後露出一抹鬼畜般的笑意。
“說起來,白銀之王自己,難道不是和綠之王比水流一樣,借助於石板的力量才能夠活到現在的嗎。原·禦前大人和他是年齡相近的朋友吧,但禦前大人也已經過世了。”
小黑君和NEKO都聞言一愣。但是他們很快就反應過來室長大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NEKO帶著一抹哭腔尖叫:“你……你胡說!討厭的眼鏡大魔王!!小白不可能有事!”
夜刀神狗朗退後一步,臉色微微發青了,右手按住腰間的名刀【理】的刀柄。
柳泉覺得自己的額頭上好像要爆起了井字。
“禮司君!”她不得不搶先出聲阻止了室長大人這客觀冷血但充滿惡意的推論,繼而轉向夜刀神狗朗。
“這隻是一種推論而已,但又有所不同……”
在來這裡的路上,室長大人也許是為了打發乘車時的無聊時間,也和她說了一些有關於石板和七王體製的信息。其中柳泉印象很深刻的一點,就是綠之王比水流的身體其實早就因為心臟破裂而死於迦具都事件中,他之所以能夠活到今日,都是因為他覺醒為綠之王,借助石板的力量代替了心臟維持著這個身體的運行而已。
“沒有石板,比水流早就是往生之人了。雖然理事長……呃,禦前大人確實和小白君是同時代的人,但是正如你剛剛所說的那樣,黃金之王可不具備小白君那種‘不變’的力量啊。”柳泉極力試圖安撫看起來已經又傷心、又憤怒,精神和身體都緊繃到了極限的小黑君。
說起來……室長大人乾嘛要一直欺負老實人?!
柳泉忍不住瞪了宗像禮司一眼,安撫似的按住NEKO的肩膀,同時向小黑君說道:“……要對你所選擇的朋友有信心啊,小黑君。我相信小白君一定會衝破一切困難和阻力,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回來和你還有NEKO相聚的。”
其實這兩句話就連她自己說得都有點心虛,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是在發放免費的心靈雞湯一樣。然而單純又正直的、一根筋的小黑君已經輕易相信了她的話。
“是啊,你說得對。”
他用力點點頭,仿佛在回憶著什麼似的。
“因為小白也是這麼說的。……他最後說的是‘沒關係,我一定會回來的,因為我是你們的王呀’。”
轉述了這句小白君最後留下的話——柳泉覺得聽起來其實感覺更像是一種虛無的安慰——夜刀神狗朗垂下了頭,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仿佛在微微顫抖著,像是在與心中湧上來的巨大悲傷相對抗。
空曠的操場上一時間被凝重的沉默所籠罩著。
柳泉很想過去拍拍小黑君的肩膀以示安慰,因為她也知道心思單純正直的小黑君有多麼重視小白君這個朋友——並不僅僅是因為小白君是他和NEKO的王,而是因為他們三人之間的關係是那種類似家人、相互擁抱相互取暖的,超乎一切之上的情誼。
但是她剛要抬起腳往小黑君身旁走去,就看見宗像禮司抬手又推了推他那副細框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