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野鬱子直白地說道,目光冷冷地鎖定在麵前的九條則子的臉上。
“哥哥寵愛妹妹,對這一點我沒有什麼要說的。……然而,凡事假如超出了限度,這就令人困擾了。”
“可我也不能因為這個就擺脫掉這樁婚約。歸根結底,我和道治先生為什麼訂婚,大家心裡都很清楚。隻要西鄉大人和我家的父親大人認為這樁婚約還有延續的必要,那麼即使道治先生心中真的對你懷有什麼不良的妄想,我也不會放手的。”
桐野鬱子冷冷地說道。
“九條小姐也是聰明人,何不在大家鬨得麵子上難看之前,為自己打算打算呢?”
她的目光又飄向了窗外的那個青年。暮色裡,他俊秀的五官似乎也蒙上了一層暗昧不明的霧靄。他佇立在街邊,手中拎著一串包著點心的紙袋以及一隻寫著“淺草雷門”的燈籠,看上去造型有點滑稽可笑,然而他卻好像渾然不覺似的,隻是專心致誌地站在那裡,極有耐性地等待著那位此刻坐在她麵前的年輕女子回到他的麵前。
“如果九條小姐擔心你的心上人身份不夠貴重、分量不足以讓九條大人同意你們締結婚約的話,我可以幫忙。”她拋出了誘人的條件。
然而她麵前的柳泉……哦不,九條則子——先是露出了微微訝然的神色,聽到這裡的時候卻終於啞然失笑出來,輕輕搖了搖頭。
“……沒想到桐野小姐是個這麼坦率的人啊。”她說,那絲笑意在注意到桐野鬱子稍微變了變臉色之後,就顯得更深了。
“道治君的事情……不足以讓您擔心。因為道治君是個性格柔軟溫和的人,隻要您堅持己見,他就會順從您的。”她緩緩說道,巧妙地把九條道治的“軟弱無能”用一種比較委婉的措辭包裝了起來。
“更何況,您成為道治君的夫人,這也是九條家上下衷心盼望之事……”她說著,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
“……包括我在內。”
桐野鬱子冷哼了一聲。
“……真無情啊,九條小姐。”
九條則子臉上笑意未變。“哦?”
桐野鬱子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一哂。
“可憐的道治先生……真心被人踐踏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我想。”
九條則子微微一挑眉。
“在世人眼裡,道治君所需要的,隻有桐野小姐的真心。”她微笑答道。
“畢竟,我並不像桐野小姐這麼幸運,遇到一位還願意事事為您多打算一些的養父。”她同樣以一種直白到可怕的語氣回答道。
在欠身下車之前,這位九條家的養女又回過頭來,注視著依舊在黑暗的車廂內坐得筆直的桐野家的養女。
“假如您……或者那些大人,對九條家有任何想法的話,就請直接向我們傳達吧。”她說。
“再說明一點——”
“外麵的那個人,我的確很喜歡。”
她的臉上勾起一絲奇異的笑意。
“……不過,也僅僅隻是‘很喜歡’而已。”
“我們,早就不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了。”
桐野鬱子臉上露出微微訝異的表情,想了一下才說道:“……那麼,你這是在說,今後你仍然有可能橫擋在我們的路上,給我們製造麻煩了嗎。”
九條則子無聲地笑了。
“我是在說……今後的一切事情,也理應與外麵那個人無關。”
“即使沒有他的存在,我仍然會去做我應該完成的事情。”
“現在他就站在那裡,也阻止不了我繼續去做那些我認為有意義之事。”
她頓了一下,以一種直白到近乎殘忍的口吻答道。
“我所著眼的,從來都不是道治君啊。”
“所以,我並不會去擋你的路,桐野小姐。”
桐野鬱子坐在車中,透過車窗望著那個總是麵露親切之色、卻令人總有一種高遠且傲慢之感的九條家的養女,穿過空曠的街道,腳步輕盈地走向街對麵的那個青年。
她突然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聲。
“九條則子……”她念著這個名字,舌頭在口腔中慢慢地翻卷起來,舔了舔自己略微發乾的上頜。
“父親大人到底在做什麼。隻是一個小小的養女而已……她的過去到底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查清楚啊。”她自言自語的聲音裡微微帶上了一點怨氣。
“而且,這麼長時間以來,隻有那個男人能讓她另眼相待……”
她側過臉,注視著九條則子停在那個青年麵前,微微仰起頭來望著他,似乎正在笑著說些什麼。
“露出這樣的姿態、這樣的神情……”
“也難怪道治先生會擔憂啊。”
桐野鬱子輕輕嗤笑了一聲。
“我可不能讓你來妨礙我們呢。”
“所以說……事情和那個人無關的話……”
她的目光落在那個青年身上,看著他在愈加深濃的暮色裡伸出手去扶住了九條則子的手,就好像認真地擔心著她會在這種陰暗的天色下因為看不清楚路麵而跌倒似的;注視著那兩人的這些動作,桐野鬱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再這樣下去的話,也隻好……請你消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