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就是想要聽小一把所有的羞恥台詞都說完。於是她裝出一副無辜又懵懂的神態,睜大眼睛盯著他。
“哦對,好像是還沒有結婚呢。”她居然還能保持鎮定,用一種完全客觀又天真的語氣應道,“那麼就這麼住在一起的話好像不太妥當吧?正好我有——”
正好可以順便把自己剛剛抽中的什麼定居大禮包給他看看。剛剛這麼想著,她就聽見小一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這件事要在清醒的時候說出來,果然需要很多勇氣啊……”他低聲自言自語似的嘟噥著。
看著他這種躊躇的樣子,不知為何,柳泉覺得心裡又是想笑,又彌漫著一股溫暖得如同水波一樣的情緒,蕩漾開來,像要把她滅頂。
她等了幾分鐘,沒聽到下麵的話,於是欠身半站起來,繞過桌角,坐到了小一的身旁。
小一:?!
他也跟著轉過身來重新麵對她而坐,睜大了眼睛盯著她,像是還不太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湊過來,臉上浮動著一抹害羞和困惑的表情。
柳泉笑了笑,突然伸出手去,握住他因為緊張而在膝蓋上握成拳的右手,用兩隻手包著那隻右手,輕輕地、安撫似的搖了一搖,然後感到他的手好像微微地抖了一下。
“一君……”
小一:?!
他仿佛受驚一般地立刻眼神搖動了一下,滿臉都寫著“啊啊她到底打算對我說什麼啊”的表情——
真是,太美味了啊?
柳泉不禁抿唇微微一笑,把聲音放得更柔和了。
“還記得嗎?……在京都的時候,有一次我們為了任務要扮成戀人在河邊見麵。那個時候,這樣說過吧。”
“‘你下決定的時候,是不是認為那就是最好的時機,或者必須那樣做的時機。假如是的話……不管事後看起來這件事有多麼魯莽,都必須毫不後悔地那樣去做。’”她說。
小一:!!!
然後,他似乎下定了巨大的決心,重新抬起眼睛來直視著她的雙眼。在她的注視下,那雙深藍色的眼瞳裡的神色輕微地搖動著。
“我,大概是個比自己的想像中還要任性得多的人。”他開口之後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柳泉:?
看著她臉上浮現的問號,他卻並沒有放鬆下來。再度深吸一口氣,他一鼓作氣似的說道:
“想起你以前那麼多次冒著危險衝過來支援我……想起你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做那麼危險的事情,在遊郭裡假裝成遊女被人追擊……”
“想到這些,我就想……”
“想讓你可以依靠我。”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靠著自己一個人的力量難以達到的事……我希望我們能夠兩個人一起努力去達到。”
“隻要兩個人一起的話……就一定沒有問題。”
“我不能花言巧語地對你說和我在一起的話,從此就能夠過上不管什麼目標都能輕鬆達到的好日子。”
“不過,即使有失敗的時刻,有不能順心如意的時刻……”
“我希望在所有的時刻,不管發生的是怎樣的事情,都站在你身邊,我們一起見證,一起努力……”
仿佛宣誓一般地,他反手握住柳泉的右手,表情變得認真而懇切。
“在我感到迷茫的時刻,你一直都在支持著我。很多時候,在我自己都覺得露出了醜陋的姿態的時候……你永遠會朝著我飛奔而來,成為我的支柱。”
他似乎一瞬間因為有些不好意思而微微縮了一下肩膀,但還是勇敢地說了下去。
“每當我回憶過往之事,都深切感受到我究竟是被你支持到了什麼程度。”
“並且還包容著我偶爾的軟弱和迷茫之處。現在我能這樣走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都是因為你的關係……”
“我想做新選組最鋒利的一把刀。”
“然而你卻告訴我,即使是做最鋒利的刀,我也應該有著自己的意誌,決定自己揮舞和奮戰的方向……”
“在會津分彆的時候,即使那麼痛苦,可是你卻沒有阻攔我想要去往的方向。”
他微微歎息了一聲。
“我曾經想過……如果說有一瞬間我曾獲得過真正的強大,那一定就是在那一刻了。”
“你我約定,在作為武士堂堂正正地戰鬥到最後之後,我再來追趕你的腳步——”
“雖然已經晚了很多年……”
“但是,我還是想問——”
他最後頓了一下,將她名字後麵那個敬稱省掉了。
“現在,我追上你了嗎,雪葉?”
他說完之後,她仿佛沉默了很久。
久得他開始有一點心焦,不由自主蜷起握住她手的五指、把她握得更緊,上半身也微微前傾,殷切地望著她的臉。
終於,她輕輕啊了一聲,唇角慢慢往上翹起——
露出一個很明顯可以稱之為“感動”的笑容。
“一君,有好好地記得……與小梅的約定呢,是吧?”
藤田五郎:!?
他不知道一瞬間聯想起了什麼,臉色連同身體一起僵硬了,露出震愕非常的表情。
他麵前的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得得意極了。
“一君確實拚命地殺敵,也確實拚命地活了下來,再回來找我了——”她說。
小一好像震驚得臉上的神情都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許久之後,他終於勉強從這個震撼性消息中恢複了過來,長長呼出一口氣。
“……那個人,果然是你。”他低聲說道。
“參加了會津的娘子隊,化名為‘筱田一緒’的女人……”
她笑得眼眉彎彎地望著他,神色中似有一抹狡獪之意。
“是呀。”她說,竟然痛快地承認了這個事實。
“清原雪葉也好,筱田一緒也好,九條則子也好……這些,全部都是我哦。”
她頓了一下,拋出了驚天台詞。
“……這樣的我,一君喜歡嗎?”
藤田五郎:!!!
他頓時陷入了張口結舌之中,臉色爆紅、額角冒汗,翕動雙唇數次,才總算把梗在喉間的那幾個音節硬擠了出來。
“當、當然喜……喜、喜歡。”他低聲說。
然後,他看到麵前的女人五官慢慢舒展開來,眉梢眼角都浮起了一抹燦爛的笑意,咧開嘴露出一個毫不保留的巨大笑容——
下一刻,她居然毫無預兆地往前一個飛撲,吧唧一聲把他撲得向後仰倒在榻榻米上!
藤田五郎:“什……什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突然低頭啄吻的動作給打斷了。
她蜻蜓點水似的在他唇上很大聲地吻了一下,然後就這麼大喇喇地伏在他身上,隻是用手稍微撐住上半身欠起一點,笑眯眯地問道:“所以……剛剛你讓我喝的,莫非就是結婚時要喝的‘三三九度杯’嗎?”
唔,霓虹確實好像有這麼一種習俗,結婚典禮上要用三隻酒杯,每杯喝三次,一共喝九回,稱之為“三三九度杯”,算是交杯酒?
柳泉隻是試探一下,誰知道下一秒鐘她就看到被自己壓住的小一連耳根都紅透了,鼻尖上都薄薄地滲出了一層汗。
……然後在她灼灼的視線下點了點頭。
柳泉一愣,繼而咧開嘴笑了。
“不再考慮考慮了嗎?”她的心情簡直高揚得像要飛到天上去,身軀中的那些惡劣的因子隨著這種愉快的心情也一道蠢蠢欲動。
……啊,自己在總司君麾下呆了那麼久,最終也有一點被他同化了嗎。
在這種時刻,從前的那些同伴的麵孔和身影都飛快地掠過腦海,像是在京都最熱的夏天裡,聚集在屯所的院中一邊做事一邊說笑著的那些時刻一樣,每個人都笑容洋溢,每個人都眉眼飛揚,偶爾有飛鳥從院中的樹上驚起,掠過屋簷展翅飛向湛藍得近乎眩目的晴空之中。
那個時候,也偶爾會開一開總是那麼認真的小一的玩笑吧。比如新八和平助翻出空空的口袋,鬨著要讓更善於存錢的小一請客去島原喝酒;衝田玩笑似的說起在浪士組的時代試合輸給小一的事情,說那真是嚴重傷害了他身為劍士的自尊心,所以現在打算每天都挑戰一遍“一君的殺人劍法”,直到把小一擊敗為止;原田跟小一搭著話說起巡邏途中經過的刀屋來了品質精良價格更高的新貨,一把脅差就要四十金;還有——
她佯裝出一副好奇而天真的無辜表情,問著小一“這種白圍巾你是不是買了五十條?假如露出脖子的話一君會怎麼樣?”。
然後衝田非常自然地搭腔“啊,會變回妖怪的原形喔”。
繼而是千鶴信以為真的驚呼“什、什麼?!不……不可能吧……難、難道齋藤君真的是——?!”。
最後是小一不堪其擾,沉下臉異常嚴肅的澄清——“我,不是妖怪。也沒有五十條一模一樣的圍巾。更沒有錢請你們去島原喝酒。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存錢下來買刀。試合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我會全力以赴的”。
啊啊,為什麼心臟像生出鼓滿了風的雙翼一樣,想要飛起來,飛向這個人,撞進他的胸口,再在那裡安靜地棲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