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殿內大家表情各異。
梶原景時在愣了一下之後立刻反應過來,又嗬嗬地乾笑了兩聲,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很難接口似的,勉強說道:“如此說來真是恭喜了……”
藤原泰衡再度打斷了他。
“因為迎娶則子小姐是家父·秀衡大人臨終前最後的心願,所以即使是為了他,我也一定會完成。”
他那雙深紫色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緊緊盯著梶原景時的表情,淩厲如同鷹隼的神色被很好地掩藏在眼瞳深處。
“所以,我決定明天就在這裡舉行儀式。”他冷冷地說道,用一種類似於最後通牒似的口吻。
柳泉無聲地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三日月宗近:“嗬嗬嗬,有~趣——”
和泉守兼定:“什麼……!”
堀川國廣慌忙拉住他的衣袖,小聲提醒他:“兼桑,不可衝動……!”
長曾彌虎徹:“……”
笑麵青江:“啊,是這樣嗎~嗬嗬嗬嗬……”
一期一振:!!!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女審神者,卻發現她隻是微微低垂了視線,臉上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喜訊震茫了的,顯然不限於泉禦前的“六花”。
站在一旁的白龍神子和她的八葉聽到以後,也是一愣。
雖然頭頂還籠罩著也許會被梶原景時帶走、遞解給鐮倉殿的陰影,神子還是友善地望了一眼站在藤原泰衡身旁的“泉禦前”九條則子,遙遙地衝著她點頭致意,說了一句“恭喜”。
柳泉心底的苦笑簡直快要衝破理智,浮現在臉上了。
恭什麼喜啊這明顯就是一個陷阱嘛?!雖然不知道泰衡突然拋出這個大炸彈是打算把誰炸出來,但是在父親猝然過世、自己又麵臨鐮倉殿源賴朝的巨大壓力,要交出平泉這裡唯一一位武力和聲名足以和源賴朝抗衡的將才源九郎義經的時刻,頭腦稍微正常一點的人都不會想到要結婚吧?即使對方是源賴朝送來和親的女性也一樣?
然而柳泉也不能直說“喂這不是歡歡喜喜回老家結婚的時候吧”。
正在內心感覺吐槽不能的時刻,藤原泰衡突然轉向她。
這麼接近的時候,才發現他的眼眸不是深紫色,而是藍紫色的。那雙冰冷的眼瞳裡並沒有足以讓他衝昏頭腦、不顧一切地想要在這種最糟糕的時刻和她結婚的任何激情。
然而那隻是一瞬間的事。柳泉看到他眨了眨眼睛,然後,那雙眼睛裡的神色變了。
雖然他的眼神依舊是冰冷的,但落到她臉上的時候卻仿佛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類似困惑、類似依戀、類似因為不知道她的心意而感到不安——
然後,她聽到他說:“明天,就這樣決定了。我期待著你盛裝出席,則子。”
……那種眼神,是絕佳的演技嗎?奧州藤原氏的統領,高傲到連她這樣的貴女都不放在眼裡,會為情勢所迫而在源氏的軍奉行麵前演出那樣的深情嗎?
一瞬間,她的內心裡翻滾過很多想法,不過最後,她隻是輕輕頷首,應了一聲“知道了”。
似乎有些意外於她這樣地配合,藤原泰衡微微睜大了一下眼睛,隨即唇角浮現出一絲難解的笑容。
“很好。”他說,然後轉向梶原景時,帶著某種強大而不容置疑的魄力說道,“那麼九郎和神子的處置,就留待婚禮之後吧。銀,把他們帶下去,暫時關起來。”
銀在門外應了一聲,就帶著軍士進入大殿,很快包圍了神子和八葉一行人。
八葉裡沒有人反抗——也許是今晚稍早前在高館那裡已經試過了反抗,但是敵眾我寡,實在難以成功——他們隻是沉默著把神子圍在了中間,形成一種拱衛的態勢,戒備地注視著四周包圍上來的平泉的軍士們。
銀走到藤原泰衡麵前,躬身說道:“泰衡大人,是將神子大人和八葉都暫時關押在一起嗎?”
藤原泰衡似乎沉吟了片刻,然後,他出人意料地伸出右手,在眾目睽睽之下一下攬住柳泉的肩,把她帶向自己的懷中。
柳泉:?!
她完全沒想到藤原泰衡還會有這種神操作,身不由己地被他帶著轉了小半圈,感到自己眼前有一片類似藤紫色的雲飄起來——那其實應該是泰衡經常披在左肩上的披風由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轉身而飄起來的視覺錯覺——然後那件藤紫色的披風落下,她已經側著身被他半攬進了懷中,姿態簡直就像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造型。
柳泉:!!!
和泉守兼定脫口而出:“……喂!!”
堀川國廣情急之下慌忙死死拉住他的手臂。“兼桑!不可……!”
笑麵青江微微睜大了眼睛,摸著下巴,突然失笑了出來。
“啊呀,這可真是——!”
然而長曾彌虎徹和一期一振就沒有他這麼有餘裕,兩人瞬間渾身肌肉都繃緊了,跨前一步微微弓起背脊,手也探向腰側——
三日月宗近唰地一抬手,藍色狩衣的寬大袍袖在穿窗而過的夜風中微微飄蕩,手臂橫擋在其他人麵前,攔住了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不可。”他簡單地說道。大概是為了避免大家聽出他的聲線與藤原泰衡相似而多生事端,他是壓著嗓子說出來的。
藤原泰衡卻好像沒有看到大殿的另一邊,那幾位所謂的“六花”的異動一樣。
借著這個攬住“泉禦前”九條則子的動作,他也側過身來。現在他和九條則子都完全麵朝著銀,而差不多是背朝著源氏的代表梶原景時了。
他微微低下頭,那雙藍紫色的眼眸冷靜地緊盯著她的臉,聲音裡卻仿佛帶著一種微微含笑的語氣,問道:“這種小事,我們何不來問一問深得鐮倉殿和政子夫人歡心的貴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