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此時忽然刮起了一陣風,推動著天空中變厚的雲層慢慢翻滾著,將剛剛還很明亮的太陽大半遮住。
風卷起剛剛在戰鬥中被波及而折斷落在地上的花木的枝葉,打著卷兒一路從他們兩人中間的地麵上翻滾而過。
柳泉想來想去,卻怎麼也想不出來在這種永遠離彆的時刻,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麼。
仿佛說什麼都是交淺言深,又仿佛說什麼都無法挽回他未來會死於這片土地上,然後幻化成她在未來將要無數次出戰的戰役地圖上的劇情人物的命運。到了那時,那位在繪著藤紋的旗幟之後指揮著軍士戰鬥的人,還會是他本人嗎?在消滅了想要侵犯這片土地的時間溯行軍之後,她還會看到他率領著他的軍隊,和他那個身型龐大、騎著“高楯黑”的哥哥一起出戰嗎?
“……對了,”她勉強笑了笑,說道:
“為了來追趕你,擅自騎走了國衡大人的‘高楯黑’,真是很抱歉。……等一下你回去的時候,請幫忙把那匹馬也帶回去還給國衡大人吧。”
他還沒有接見鐮倉來使,這個時候她也不能直接說自己現在就要走,否則所有的時空裂隙和失控的劇情都合理解決了,卻在最後一刻,在“泉禦前的去向”這個小小的問題上出了紕漏,這是不能允許的。
於是柳泉又補充了一句。
“我麼,我就自行回藤泉館好了……很快,我就會把那座藤泉館也還給你了……”
藤原泰衡突然在她身後打斷了她的話。
“……也對,在這種時刻,你已經沒有繼續呆下去的理由了。”
柳泉:“……”
也對,他生氣是應該的。畢竟,在鐮倉殿強大的勢力麵前,是她率先拋棄了他啊。
她一時間竟然感覺有些無言以對。
她並沒有為自己辯駁,而藤原泰衡好像也並不期待著她能說出什麼令人信服的理由來似的。
他的目光越過麵前的她的肩頭,飄向遠方的天際。他忽然微微勾起唇角,語氣裡不知不覺帶上了一抹感慨。
“我已經選擇了我應守護的東西。不舍棄任何東西而能守住的東西,到底能有多少呢……”
柳泉:?!
這……仿佛是他的真心話啊?!
一起經曆了那麼多事,總是見到他冷冰冰的表情,見到他憤怒的表情,見到他冷漠而防備的表情……直到最後的最後,他終於開始對她說出內心真正的心裡話了嗎。
柳泉猛然轉回身去。
完全是在理智開始思考之前,身體就擅自下了這樣的決定。
然後,她看到藤原泰衡在她身後,因為看到她出乎意料地重新轉過頭來而眼瞳意外地微微睜大,露出驚訝的神色。
柳泉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回頭的行為很魯莽。然而既然都已經這樣做了,那就索性……好好地道個彆吧。
她有點尷尬地咧了咧嘴,有點磕絆地解釋道:“那個、在最後……我還想和你說說話,泰衡。”
藤原泰衡似乎顯得有點訝異,他沉默了一霎才開口,聲音聽上去有點悶悶的。
“說話……時至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吧。”他慢慢地答道,“應該已經沒有任何言辭能拿來對談了……”
被這麼簡單利落地拒絕,柳泉一時間顯得有點茫然。
……就連好好地道個彆,也不行嗎?
“可是我……”她下意識地爭辯道。
然而在她還沒說完的時候,藤原泰衡又開口了。他的雙眉微微下壓,就活像說出接下來的這一事實讓他感到多麼難堪且惱怒似的。
“你剛剛也說過吧,你來奧州,是帶著鐮倉殿給你的任務的。”
他冷冷地說道。
柳泉:“……”
她感到無話可說,也沒有什麼可以替自己辯駁的。即使真正的“泉禦前”最後喜歡上了奧州的總領,然而一開始她的動機確實如此。再多的辯解隻能是蒼白而徒勞的。
然而下一刻,她卻聽到藤原泰衡似乎微不可察地歎息了一聲。
“你完成了你的任務,會離開我的世界……這樣一來,和我就沒有任何一點關聯了。”他輕聲說道。
柳泉:!!!
她無法抑製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間險些就要猛地衝上去抓住他,看一看這個OOC的人究竟是誰。
也許是看到了她因為極度驚訝而雙眼圓瞪、就連嘴巴都不知不覺微微張開了的笨拙模樣,藤原泰衡忽然勾起唇角。
他探手入懷,摸索了一下,拿出兩張紙遞向她麵前。
柳泉:?
雖然疑惑,她還是伸手接了下來,一邊接過一邊說:“這是、什麼——”
她的語聲消失在未能說出的尾音裡。因為視力很好的她,甚至不需要將那兩張紙拿到眼前的位置,就已經看清了上麵所寫的字。
那兩張紙,就是剛剛藤原泰衡被刺殺的時候藏在前襟內、卻因為被襲擊者一刀劃開而斬做兩段的紙。
當時,他飛快彎腰撿了起來,重新掖回懷裡。她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情報或者文書,然而現在把兩張紙拚到一起,她卻發現上麵其實隻寫著一首詩——準確地說,是一首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