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就是說……!”他的表情輕鬆起來,一副“啊啊今天遇見了一個誠實厚道的好姑娘啊”的愉悅神態,好像更加迸發出了談話的熱情。
“哦,你在看的是泰衡公的介紹啊,”他伸頭看了看女審神者打開的那一頁,當他看到她按著書頁的指尖落在的位置上時,不由得笑了起來,用一種閒聊著曆史名人軼事的八卦口吻說道:
“說起來,古時候的人,也挺喜歡給自己弄很多稱呼的啊……像是‘木曾冠者’義仲公,‘猿麵冠者’秀吉公,是吧?”
他也沒有等待女審神者肯定的回答,就繼續說道:“唔,所以,你看看,泰衡公的彆名雖多,其中一個也跟‘冠者’有關——”
他指了指女審神者指尖落下的位置。
“泰衡公的一個彆名,叫做‘泉冠者’喲。……怎麼樣?我老頭子覺得是個挺好聽的名字喲!”
他的話還沒說完,麵前的年輕女子好像卻突然身軀僵硬了一霎那。
然而還沒有等他產生合理的疑惑,麵前的年輕女子就重新彎起唇角微微一笑,和稀泥似的應道:“啊。……他會叫這個彆名,大概,是因為他是平泉之主吧?”
老人讚同地點點頭,又看了一眼小冊子打開的那一頁。
“這本書真的不錯喲,你看你看,和每一位藤原氏當主有關的所有史跡,都在關於他們的那一部分介紹裡標明了!”他用一種好像在賣安利的口吻說道。
“不僅僅是在平泉這裡,你如果真的對泰衡公感興趣的話,你看,在秋田縣的大館市——啊,也就是他的終焉之地——有祭祀他的‘錦神社’,神社的位置傳說就是他真正的終焉之地。嗯,距離錦神社大約三公裡的地方還有西木戶神社,那裡祭祀的是泰衡公的正室夫人北之方——”
啪地一聲,一直都含著笑聽他講古的年輕女孩子忽然猛地合上了那本小冊子。
“失禮了,我想我該去參觀古代蓮花了。”那位年輕女子臉上露出一個不知為何總讓他覺得有點奇怪的笑容。
“今天,真是謝謝您了。那麼,再見。”她向著他微一頷首,把那本小冊子裝入手提袋裡,轉身離開。
把還沒能儘興講古的老人留在身後,沿著他所指出的路徑,女審神者很快就找到了那一片種植著古代蓮的蓮池。
這個時候也剛巧是夏天,蓮花盛開的時節。這種古代蓮擁有很大的花朵、鮮豔美麗的顏色和細長的花莖,襯著翠綠欲滴的蓮葉,整座蓮池看上去真是美極了。
站在蓮池之前,不知道過了多久,剛剛在路上以“既然替代了一期君的位置和主殿一道出門,就要完成和他一樣的工作、替主殿拎東西啊”的奇怪理由硬是把裝著紀念品的手提袋拿過來拎著的三日月宗近,突然開口了。
“唔。……這裡,是這麼寫的。”
他開始用一種朗誦似的語氣,缺乏抑揚頓挫地念道:
“河田次郎考慮了‘窩藏泰衡的罪行、討伐泰衡之後賴朝會給予的賞賜’等多種理由之後,將殺害主人的罪過拋之腦後、決定了討伐泰衡的計劃。”
“舊曆9月3日的夜晚,河田次郎以‘很多家臣都已四散、賴朝即將大舉攻入平泉,奧羽大勢已去’作為理由,成功地誘使泰衡下定決心切腹自殺,並在此後將泰衡的首級斬下,送呈賴朝。同年9月7日,在後追趕丈夫的泰衡之妻北之方,獲知了丈夫的死訊,在絕望和悲歎之中自儘身亡。在她自儘之處,後來人們建立了西木戶神社作為祭祀……”
女審神者:?!
她愣了一下,才發現是三日月宗近在念著那本小冊子裡介紹的內容。
做好了心理準備之後,再聽到這些事情也就不感到那麼震撼了。她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是切腹啊……”
三日月宗近嗯了一聲,作為肯定的答複。
女審神者微微頷首,又看向那片蓮花盛放的蓮池。
“雖然這麼說也許並不確切……”她沉默良久之後,突然說道。
三日月宗近合起了手中那本小冊子,轉向她,目光中流露出了詢問的神色。
“……但是,知道曆史上也有人為他的死感到深切地悲傷著,認為他是世上無可取代之人……真好啊。”
女審神者繼續平靜地說道。
“北之方夫人……是有勇氣的人。”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女審神者好像也並不在意是否能夠從他那裡獲得安慰的言語,繼續平靜到近乎漠然地說道:
“雖然……埋葬在那裡的,並不是那個我所認識的泰衡——”
“然而,來到這裡,真誠地為他祈禱冥福,聽到彆人提起那個曆史上的、真正的‘藤原泰衡’的事情……”
“就會讓我想起最後的那一天。”
“那個時候,我在想,我今天救他,隻是為了讓他在一個月之後死掉。”
她忽然有點自嘲似的輕輕笑了。
“看著他那一臉被感動的樣子,我就覺得自己好卑劣啊……”
忽然,身旁傳來簌簌的聲響。
像是紙袋被放在地上的聲音。
隨即,有人伸過來一隻手臂,環繞過她的肩頭,緊緊地攬了她一下。
女審神者:?!
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卻看到三日月宗近若無其事的表情。
他沒有看向她,而是望著蓮池,優美的側顏有著難以形容的精致線條,目光很深。
“其實,雪葉君也是很有勇氣的人啊。”他說。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為了維護這個世界而犧牲。”
“無論是犧牲自己的生命,還是犧牲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機會——”
“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