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長抬起視線來,狠狠地橫了她一眼。他好像想對她說點什麼,但又忍住了,最後隻是簡單地繼續說道:
“算了。……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讓永倉、原田和你在此的原因。”
柳泉:“……”
這裡的這個“清原”到底做了什麼了嗎?為什麼副長會對他——或者“她”,她可不相信聰明的副長從頭到尾都沒看出來她是個女扮男裝的漢子——乳齒信任啊?!
信任到……連平助這樣重要的、在試衛館時代就一直像總司那樣一起保護著、共同努力著走過來的,類似“弟弟”一樣的人物——連這樣一個人的生死,都能交到她的手裡來守護?!
柳泉一瞬間忽然感到胸中有種莫名的情緒猛然湧了上來。那種奇異的情緒幾乎霎那間令她的喉嚨都哽塞了。
副長,不要相信我啊……我不是你所認識和知道的那個人……在這個時空,在這個世界裡,不是。
沒聽到她的回應,副長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卻看到她一臉莫名的【被感動到】的樣子。那種神情似乎讓他滿意了一些。他抬起頭,望了一眼月色,說道:“天色已經不早了嗎……想必禦陵衛士那邊也應該有所行動了吧。我這就趕回屯所去找永倉和原田過來。在那之前,你就在這裡守著吧。”
柳泉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副長站起身,仿佛帶著點厭惡一般地,又望了一眼倚靠在路旁牆上的伊東的遺體。
“替我除掉了他,謝謝。”他頭也不回地說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柳泉一怔,默了一秒鐘才跟得上台詞。
“不……其實,我是為自己啊。”她誠實地說道。
其實她說的也算是實話,副長卻並不在意。他一臉不信似的哼笑了一聲,姑且算是沒有再追根究底下去,而是說了一句“在後援到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之類的話,就大步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柳泉目送著他的背影。也許是因為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執行公務,副長今夜並沒有穿那件淺蔥色羽織。看著月光在他的背後投下一圈更深的陰影,柳泉翕動嘴唇,一句“土方先生”幾乎已經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忍了下來。
真像啊。外形也像,聲音也像……和那個她所熟悉的、曾經擁抱過的人,幾乎就像是……同一個人。
……不過,他們終究是不同的人吧。她知道的。
看起來,兼桑也知道。
副長走遠之後,和泉守兼定才從他先前的藏身之處走了出來。他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激動的神情,混合了震驚、喜悅、感慨以及懷念,讓他的臉上充滿了難以形容的複雜感。
這可是在兼桑的臉上很難見到的,柳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後警告他:“等一下假如禦陵衛士趕來的話——”
“我知道我知道,是叫我躲好不要動手,是吧?”出乎意料地,和泉守兼定用一種稍微有點煩躁、又有點理所當然似的口吻搶先回應道。
柳泉訝然,和泉守兼定看到了她那副表情,於是就顯得更加煩躁(?)了。
“我說啊,你這是把我當作傻瓜嗎?”他怒氣衝衝地質問道,又不忘替自己解釋,“禦陵衛士又不是時間溯行軍,他們都認得新選組的成員吧。我就算穿著這身羽織,也不會像你一樣變成新選組裡有名有姓的人物,到時候引起他們的懷疑可怎麼辦?!”
柳泉默了一下,忽然臉上浮起一絲笑來,微微歪著頭,半開玩笑似的從下方窺視著和泉守兼定那張賭氣似的臉。
“我說啊,兼桑——”她淘氣似的拖長了聲音,然後當頭衝著和泉守兼定丟下一個大炸彈。
“你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嫉妒我啊?嗯?”
和泉守兼定愣了片刻,忽然暴走了。
“嗯什麼嗯!現在表現得那麼遊刃有餘也沒用!等一下要是不能好好表現的話,有你哭的時候!!哼,沒有像我這麼又帥氣又強大的刀幫忙的話,說不定會戰鬥得很艱苦吧……不、不過!除非是時間溯行軍來了,否則我是不會——”
柳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知為何,大戰將至之前的緊張感莫名消失了。
“知道啦知道啦。兼桑,等一下你可以走遠一點,負責收集一下大家從各個方向上帶回來的情況彙報。”她笑著說道,十分不露痕跡地把付喪神順手打發得更遠了一點。
和泉守兼定有點懷疑地盯著她。
“我說……你真的不是想讓我走遠點,然後在這裡胡作非為嗎?”
柳泉:“……”
她感到一陣又好氣又好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欣慰於“啊兼桑原來其實情商還在線”,還是應該氣憤於“就這麼不相信我的人格嗎兼桑!”。
“就算是的話,怎麼可能現在就告訴你啊!”她笑著反擊了一句,在兼桑的哇哇叫聲裡把他驅趕到了小巷裡。
當兼桑的身影也去遠了以後,柳泉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了。
“平助……”她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感到了一陣惻然。
雖然知道隻不過是一廂情願而已,她仍然站在七條通與油小路通交界的十字路口,望著現在還空無一人的、夜間的街道。
“就這麼活下去,不好嗎,平助?大家,都那麼希望你活下去……”
可是這隻是她任性的說法。
藤堂平助,今夜是必須死去的。因為唯有這樣,這個世界才能夠得到維護,其他人才能夠平安而無知地活下去。
柳泉側耳聆聽著遠方驟然響起、由遠而近的雜遝的腳步聲,苦笑了一下。
有的時候,還真的有點……憎恨自己的使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