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掀開死者的唇,齒部有玫瑰斑。
逢喜看過幾本關於仵作的書,認出來:“這玫瑰斑是窒息而死才會有的。”
又看死者的臟腑,有明顯的點狀淤血痕跡,有發臭的腐血堆積。
周參參握緊了盲杖:“是,知府的仵作也是這麼說的,但憑什麼心肺衰竭窒息而死就是他突發急症……”她胡亂地搖頭:“他沒病,他平常身體很健康。”
逢喜扶住她,讓她稍安勿躁,聽許先生繼續說下去。
許先生讓逢喜從藥箱中掏出一副手套穿戴好,將自己的刀遞給她,衝她揚揚下巴:“你試試將他的胃和腸子切開。”
逢喜看歸看,動手又是另一回事了,她手有點發抖,但還是照著周辰砂的胃部下了刀。
許三讓她往旁邊側身躲一下,又嗬道:“下手快準,不要拖拉。”逢喜手一顫,但還是聽話地照做,隻見膨脹的胃裡噴出大量腥臭的液體。
“你看看這裡麵有什麼?”
那些積液緩緩流出,連劉大壯一個糙漢子都忍不住乾嘔,逢喜屏住了呼吸,在胃裡一頓摸索。
“並沒有什麼東西。”逢喜剛說完,忽然頓住,小心翼翼從裡麵取出一顆種子似的東西。
她神情緊張起來,沿著往下解剖,又發現了腸壁中也粘連著這種種子的碎屑。
逢喜忍著惡臭,細細挑揀出來,光是完整的就在胃裡挑出來將近五顆,小指甲蓋大,被腐蝕的看不出原來模樣。
許三將手套一脫,“今天差不多了,你拿這些東西出去驗一驗。”
逢喜就知道這案子多半是有眉目了,她將這幾顆種子包好,拿出去找人查看。
從停屍房出來後,逢喜像是如獲新生,但水米都不敢進,覺得惡心反胃。
許三卻如沒事人一般,喝了半壺茶,指著她說:“小丫頭,你路還長著呢。多學點東西。”
逢喜虔誠點頭,光是許先生這個心態,她就得學個一二十年都不一定能學會。
許先生離去後,逢喜將那些種子拓印下來,存檔了兩顆,剩下交給專人去看,讓周參參先回去等消息。
謝郎中辭官後,逢喜打掃乾淨便可以搬進去,但無奈謝郎中的東西太多,他搬來搬去還剩下了一堆零七八碎的,逢喜這幾天忙著周辰砂的事情沒心情收拾。
好不容易守得雲開即將見月明了,她連忙去謝郎中房間收拾東西。
謝郎中留下了兩盆仙人球,逢喜收下了,還有成堆成堆的小報。
她沒想到謝郎中人看起來挺孤高的,竟然也愛看這種東西。
逢喜彈了彈上麵的灰,一張一張堆成摞,目光卻被上麵一個名字吸引——越王。
她心裡一跳,抖開小報,見是啟元元年臘月的,她剛離開洛陽半年的時候。
“越王破獲被拐案,直搗人販老巢”
逢喜心裡一跳,定下心去看,覺得不可思議,又翻了翻剩下的小報,前啟元三年之前,竟然也常見蕭琢的名字。
但與啟元三年之後,她從蘇合那裡看到的不同,他的名字大多與褒獎並列。
譬如他在六部當值多麼勤懇,與師傅習武多麼努力,垂懸梁錐刺股地學習,無數人褒讚他,未來的某天他將成為陛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逢喜越看,心裡逐漸欣慰起來,直到看見啟元二年末“越王入宮重病垂危,康複後性情大變”這一則,她呼吸一下子停滯下來,臉頰因缺氧憋得發紅。
她慌亂地繼續往後翻,在那以後蕭琢再也沒做一件好事,與他名字相伴的都是“紈絝、不學無術、打架鬥毆”等字眼。
皇家秘聞百姓愛看,格外有噱頭,因此小報也愛刊登,蕭琢的名字於是出現的格外勤。
她逢喜呼吸從停頓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心亂如麻,為什麼病一場,人就這樣了。
逢喜現在腦海一片空白,她彆的都想不起來,隻迫切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啟元二年之前,他是如自己立下的誓那樣努力著的,他不該是現在這樣樣子的。
他不應該現在被大家這麼評論的。
不行,她等不及了,逢喜抓著那幾張小報,提著官服,從刑部氣喘籲籲跑出去。
她要去越王府,她要去問蕭琢。
劉大壯站在門口衝她喊:“逢大人,還沒下值呐!”誒,就這麼走了,被崔尚書抓住得挨好一頓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