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喜剛轉身,將門帶上,就聽見裡頭劈裡啪啦的罵人聲——李相又在罵崔尚書了。
崔尚書不得李相心意也不是一天兩天,關鍵他人還倒黴,每次李相視察六部,他就出差錯,所以次次挨訓。
這次倒黴多半是因為崔尚書難得要給她開個後門……
就,挺慘……
難為她要被罵,給她開後門還要被罵。
但是這又和她逢喜有什麼關係呢,她老早就看這陰陽怪氣的尚書不爽了,於是腳步輕快,哼著小曲出去了。
劉大壯帶著個大夫已經等候她了,見她回來,拱手同她行禮,逢喜再與他們回禮之後,劉大壯才道:“大人,我找洛陽幾個最德高望重的大夫瞧過了,這東西,是蓖麻子……
他將被碾碎的那幾顆蓖麻子交到逢喜手中。
劉大壯身側的大夫解釋道:“蓖麻子有劇毒,成年人吞下七顆,若是不及時救治,便可斃命。
這種東西,不僅會令心肺衰竭窒息而死,並且不易消化,在消化過程中,會令人腸胃出血破裂,死狀極為痛苦……”
逢喜撚了撚蓖麻子的碎屑:“從吞下到死亡,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六七個時辰便足夠了,蓖麻子與雲實極為相似,加之在腸胃中消化腐爛,一般人或許會將它認作雲實……”
逢喜點點頭,周辰砂是早上時候被請走的,晚上被抬回來的,中間正好間隔了一個白天,大約個時辰,也對得上……
她暗自鬆了一口氣,卻心裡發緊,命令劉大壯道:“我現在寫逮捕信,你帶去給晉城知府,讓他配合你協同抓捕錢家人入京候審。”
不離十,周辰砂死因應該與錢家有關,並且他們有足夠的作案動機。
劉大壯將錢家夫婦押解入洛陽,一來一回,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
修整一日後開庭,這種小案子,自主權全在逢喜手中,這也是她第一次自己全程斷一樁案,有些緊張。
錢家夫婦和家丁被帶上來,原告周參參跪在下方。
多日不見,她更瘦削無神了,連臉上那一點嬰兒肥也沒有了。
周參參作為死者家屬陳詞,大夫拿著蓖麻子作為物證,解釋了一番。
驚堂木一響,逢喜故作威嚴,還未說兩三句,錢家的家丁便憋不住,先招了:“是老爺吩咐我給周大夫吃的蓖麻子,我沒讀過書見識短,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周大夫躺在地上疼得吐血打滾,我才意識到事情不好,但沒多久他就斷氣了,我一生良善,忠厚老實啊大人,我真的什麼都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錢家夫人喪了獨子,加上半個月的奔波,也不成人形,已經處於半瘋狀態,聽他這麼一說,當即直起腰,上去撕打。
周參參一聽,也哭著要摻和進去,逢喜被他們鬨得頭疼,當即一拍驚堂木:“肅靜!”
於是下麵沒人敢鬨了。
“你家的家丁都已經招供,就是你們害死了周辰砂,因為周辰砂沒有治好你們兒子的急症。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她拉著官腔道。
“我兒子被他治死了,就該讓他一命償一命!”事到如今,錢家夫人也滿不在乎破罐子破摔了,唯有錢老爺一人低頭不言。
“是當時晉城和贛城都買不到朱砂,所以周大夫以為你兒子銀針吊命,並叮囑不可進食,是你偷偷喂了你兒子雞湯,才令他殞命!
罪魁禍首不是周大夫,而是你!”
逢喜定定看著她,語氣中滿是不容置疑。
“雞湯哪是食物,明明就是湯!”錢夫人叫道,“就是他庸醫,治死了我兒子,我就這麼一個兒子。”
“周辰砂父母也就他一個孩子!你一心認定是周辰砂治死了你的兒子,不過是你在推卸責任,為自己開脫,因為你不敢承認,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本官說得可對!”
錢家夫人緩緩癱倒身子,大口喘著粗氣,周參參撲上去,用力扇了她兩巴掌,又衝逢喜磕頭。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下麵靜默無言。
逢喜當即斷案:“主謀錢家夫婦死刑,錢家家丁為幫凶,□□二十年。”
錢老爺忽然身體一顫,扭曲著倒在地上,口裡吐出鮮血。大夫連忙來查看,衝逢喜搖了搖頭:“人沒了,應該也是吃了蓖麻子……”
周辰砂的案子告一段落後,周參參將他的屍體帶回鄉安葬。
逢喜審完這樁案子,有人私底下開始叫她逢小閻王。
她聽著這難聽的名號頭都大了,還是她爹的好聽,叫病西施,好歹也是個西施。
劉大壯跟她解釋說:“大人你入職不到一個季度就辦了三個案子,每個案子都要判死人,一共死六個了,跟閻王勾魂兒似的。
他們說……
您走到哪兒,人就死到哪兒……”
逢喜快哭出來了,他們若是不作奸犯科,她閒得慌要判死他們?況且不是凶案,也輪不到刑部來審啊,這判死人是必然的,隻是她判死人的頻率稍微高了點而已。
她倒是寧願人人遵紀守法。
隻是沒想到周參參安葬完周辰砂,又返回了洛陽,求逢喜:“我能看看大人的婚禮嗎?我結不成婚了……”
逢喜對周參參心軟,點了點頭:“我在逢家給你安排個位置,再給你留些錢,以後好好過日子,彆讓周大夫在天上難過。”
日子一眨眼過去一個月,尚衣局的繡娘不眠不休連著趕工趕了一個月,終於將逢喜成婚那日的衣裳趕出來了,是親王妃誥命的禮服,和蕭琢正匹配的。
他們先拿去給蕭琢看,原本以為他一個男人,瞧不出什麼,沒想到蕭琢一見,就轉身進了屋,抱了針線筐出來,然後嫌棄道:“你們這衣服做得也太粗糙了吧……”
尚衣局女官幾乎裂開,她這輩子還沒被人說過他們司的衣服做得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