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琢也很受觸動,譬如他聽到那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的時候,手一哆嗦,將橘子掉在了地上。
逢喜不圖他的錢,也不圖他的勢,隻圖他的臉……
他今年二十出頭,顏色正好,等過個十幾年,他可就沒什麼值得逢喜貪圖的了。
蕭琢忍不住想著逢喜決絕的身影,一時間和台上的楊貴妃有了些許的共情。
延鶴年坐在蕭琢身邊,察覺到他的動作,忍不住偏頭去看。
他見蕭琢眉頭蹙起,很為台上的人物傷感。
原本還想奚落蕭琢跟個女人似的感情豐沛,但見那張臉,他忽然就奚落不起來了。
不得不承認,越王這張臉,就算身為同性,也隻有欣賞的份兒,甚至很多惡意,對著這張臉,他們根本無法坦然釋放出來。
延鶴年忍不住想,若蕭琢是個女子,想必是不會有色衰愛弛的那一天吧,就這樣的臉,再衰能衰到哪兒去?
待最後一出七月七日長生殿落幕之後,天已經黃昏了。
一個小廝匆匆跑進來,氣喘籲籲衝逢喜和逢大人道:“老爺、娘子,刑部和大理寺來人了。”
逢喜正放婚假,卻冷不丁被拎回來辦案子,任誰看來都挺不厚道的。
但這次的案子實在有些大,牽扯的人太多,刑部和大理寺但凡是還在洛陽的人,都臨時被叫回去了,連夜點燈辦案。
昨夜在皇陵下的一個村莊被屠了,今早才被發現,村子中的每個人都死相淒慘,像是被什麼野獸活活咬死的,連屍體都被爪子抓爛了。
但是皇陵附近根本不可能有野獸,那裡都是被人嚴加看管的,有隻狐狸就算了不得了。
許三正在為其中一具屍體驗屍,逢喜點了一盞燈過去,和他一同查看。
死者身上帶著深可見骨的抓痕和咬痕,這樣的抓合力和咬合力,的確隻能出自野獸。
“看出疑點了嗎?”許三問她。
“死者身上並沒有野獸的毛發,其餘死者身上也沒有……”她至今還不知道哪種能傷人的野獸身上是不長毛的。
逢喜目光一沉,舉著燈靠近死者脖頸處的傷口,在他脖子間撚了撚,除卻凝固的血液和裸露的血管,還有一些粉末狀的東西,已經被血液染成了紅色,或者說它們本來就是紅的。
她抬起手給許三看。
許三也皺起眉頭,撚著搓了搓,若是不注意的,這些粉末很容易被當成血液乾涸粉碎後的殘留物。
他將這些粉末泡進水裡,水很快就被染成了粉紅色,但這些粉末紛紛浮上水麵,血塊遇水會化,它們卻不會。
“這些粉末過於細膩,又粉碎的很整齊,並不像意外沾染的塵土,你看看其餘死者身上有沒有,送去讓人驗驗。”
死者太多,整個村莊都被屠戮成了血的海洋,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尹三方費了一夜,才將案發現場清理好,屍體儘數抬去附近的義莊,然後封鎖了消息,不至於引起百姓的恐慌。
蕭琢心心念念著逢喜的婚假,一下子,啪,突然就沒了,這世上再不會有比他更慘的新郎了。
與官場相關的事情,他不好再摻和,於是安安靜靜坐著馬車,停靠在村莊外麵的陰影裡,等逢喜出來。反正村莊外頭都是各位大人的馬車和來來往往托運屍體的拖車,他也不打眼。
他等了一夜,直到天亮的時候,裡麵才陸陸續續走出幾個神色疲憊,幾乎被掏空了的大人。
蕭琢忍不住凝神張望,見逢喜走在後麵,渾身都沾著血,原本就低迷的神色更低迷了,打著哈欠,麵色青白的,下一刻就要昏睡過去。
他這才下車,快步走過去。
幾位大人就算累迷糊了,也還記得這位小祖宗,於是連忙拱手請安,隻見小祖宗神色匆匆奔著後頭的小逢大人去了。
他們忙了一晚上幾乎無法運轉的大腦突然想起來,哦,越王好像和小逢大人前幾天剛成親來著。
這成了親就是好啊,也不吵架了。
逢喜迷迷糊糊,把胳膊架在蕭琢身上,問:“你怎麼來了?”
蕭琢手貼著她後背,撐著她的腰,也沒嫌棄她渾身是血臟的不行:“我閒著沒事,路過……”
逢喜困得要死,他說什麼是什麼,她隻停頓了一下,然後呆呆點頭:“哦……”
逢喜的父親逢大人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他在兩個人身後肺都咳出來了,都沒能引起自己狼心狗肺的女兒的回頭。
他親愛的女兒和女婿攙扶著走了,剩下他一個孤寡老人在寒風中搖曳。
他心情還挺複雜,一方麵覺得越王似乎當個女婿還不錯,竟然巴巴能來接人,看來等了不少時候了;一方麵覺得他又覺得兩個人耳朵聾……
蕭琢將剛買的桂花蜜豆漿和燙麵角塞進逢喜手裡,又給她圍了一件毯子,她在放屍體的義莊裡待了一晚上,就算大夏天渾身都是冷的。
逢喜喝了幾口豆漿,就抱著東西昏昏沉沉了,一點兒力氣分不出再吃東西。
蕭琢於是將她手裡的東西取下來,放回食盒裡。
馬車一顛,她徑直歪倒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拖著她的頭,讓她枕到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