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皇妹是黑月光 西朝 9284 字 10個月前

阿渺仰著小臉,出言寬慰:“你沒有這些吃食,也沒關係。我也可以吃肉的。”

卞之晉:……

不過轉念一想,身上就剩半塊餅了,接下來趕路總不能大家都餓著肚子,自己的力氣也經不住耗費。

他合計了一下,拿繩子把兩個孩子的手腳綁住,扔下一句“在這兒等著!”,轉身匆匆地進了旁邊的林子。

阿渺確認卞之晉走遠,迅速坐起身來,嘗試解開手腕上的繩索,無奈麻繩在腕間繞得緊緊的,指尖根本夠不著。而雙腳也被同樣的方法、緊緊纏住了腳踝,人完全找不到站立起身的平衡。

流雲蔽月,四下的山林裡一片漆黑。

就連天公也不肯作美,沒過多久,竟淅淅瀝瀝地灑落一陣夏夜急雨,擊打得滿林的樹葉簌簌作響。

阿渺幾番嘗試解繩無果,心底湧出一絲酸楚與絕望,又想到五哥和阿娘,忍不住將頭埋到膝上,默然垂淚。

好不容易誆走了那個老頭,還是逃不掉嗎?

就在這時,躺在旁邊的陸澂像是被滴落到臉上的雨水嗆住,猛地抽了口氣,大力地咳嗽起來。

阿渺先是一驚,繼而不禁泛出喜色,“你沒死?”

她年紀尚幼,對生死的狀態並不完全了解,隻從前在宮中見豢養的小鹿、小兔受傷不治,再也活不過來,懵懵懂懂地、能理解生與死的大概意義而已。

先前見陸澂一動不動,她便以為他被卞之晉打死了。說實話,那時心中的驚恐遠遠多過傷心難過,甚至……還曾有過那麼短短一瞬,腦中閃過了近乎惡毒的想法,覺得若是陸澂的死、能讓他父親慶國公受到某種打擊,也不全然儘是壞事……

此時見到他“死”而複生,阿渺驚訝之餘,又有些說不出的情緒複雜,但一想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終究,還是讓欣喜和釋然的情緒站了上風。

陸澂也被卞之晉綁住了手腕,卻沒有綁腳踝,一麵止著咳嗽,一麵坐起身來,拂去臉上雨水,在黑暗中費力捕捉阿渺的身影,“殿……殿下,沒事吧?”

阿渺搖了搖腦袋,決定長話短說:

“那個老頭,要抓我回去給他師父,我讓他去找點吃食,說不定他馬上就快回來了!你能動的話,可以過來幫我解一下繩索嗎?”

陸澂湊近阿渺,曲起膝蓋,然後在靴子裡摸索了片刻,抽出一把匕首,“請殿下把手……手遞過來。”

阿渺將手伸了過去,很快,便感覺陸澂溫熱的指尖觸上了自己手背的皮膚,又慢慢移到了腕間。

“殿……殿下勿動。臣冒犯了。”

冰涼的刀鋒,沿著阿渺腕間的肌膚,小心翼翼地割擦到了麻繩上,每一次的動作,皆是無比的謹慎。

兩人靠得很近,微微屏著的呼吸,帶著各自的氣息、不斷拂送到彼此的麵頰上。

阿渺有些不自在起來,忍不住想開口說些什麼,半晌,呼了口氣,有幾分佩服地歎道:“你怎麼……會想著往靴子裡藏把刀啊?”

陸澂這時割開了阿渺腕間的麻繩,轉而移向她腳踝間的繩索,依舊小心翼翼、謹慎緩慢。

“臣……”

他下意識地開口回答,卻又隨即頓住,陷入良久的沉默。

夏夜的急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擊打在樹葉上的雨聲,漸漸弱了下去。先前淅淅瀝瀝的落雨,很快化作了潮濕的水氣,夾雜著泥土與草植的清香,慢慢在林間彌散開來。

或許,是黑暗的環境隱去了內心的顧忌,放大了死而複生的釋然,又或許,僅僅因為小女孩軟糯的嗓音太過清甜,讓他舍不得不回答、舍不得放棄透露心扉的這一瞬渴望,陸澂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是緩緩再開了口:

“臣……之前,動過輕生的念頭……”

父親當著眾人的那一巴掌,擊碎了他僅存的那一點點自尊和對父愛的無望祈盼。

其後跟著去了中軍帳,玄武營的張將軍或是出於好心,特意在父親麵前稱讚自己勤用功、擅謀略。而父親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譏嘲道:“連一個小姑娘都能將他一腳踢倒,如此廢物,讀再多的書,也不過紙上談兵。”

陸澂抬起頭,望向夜空中流雲拂露的一輪明月,抑製住眼中泛出的酸意,微弱地笑了笑,道:“臣聽軍營裡的人說過,說……人投了水,哪怕心裡想死,到了最後時刻,還……還是會忍不住掙紮求生。所以臣想,若……若是那時捅上自己一刀,或許,就沒力氣掙紮了……”

他並非怯懦之人,也不是沒有勇氣直麵命運的艱難,可唯獨經受不住的,便是活成了壓在親人身上的累贅與恥辱。

隻要他死了,母親便不必再苦守在冰冷寂寥的國公府,姐姐也能早日與青梅竹馬的戀人完婚。

父親……若想把世子位傳給南疆的那個孩子,也不會再受任何阻攔、無須再有任何的顧慮……

所有人,都圓滿了!

阿渺怔然望著陸澂,一時辨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難怪,剛才會在河邊撞見浸濕了衣袍的他。

原來竟是……

雨後的月光,穿過樹蔭投落下來,照在陸澂高高腫起的半邊臉頰上。本來就不怎麼好看的模樣,如今顯得更加難看了。

可那雙光澤熠然的眼眸,映著明月銀輝,清炤若破雲之電,倒是阿渺從前不曾留意到的……

她想起皇祖母那些善意卻不免傷人的盤問,想起今日陸澂在馬車上回答自己的話——

“若有一日,臣發覺身邊最親近之人、實則並非臣的親人,那臣不但不會覺得害怕,反而會因此而感恩欣喜。因為從此之後,臣身上所有的缺憾、瑕疵、恥辱,都不會再牽連到臣敬愛至深的那些人。她們也不再有責任,為了臣而做出任何的犧牲。”

最後,又想起剛才誤以為他死去時,那一瞬間,因為忌憚著他的父親慶國公,她腦中一閃而過的惡毒念頭,期冀著陸澂的死、能在某種程度上打擊到慶國公府和玄武營……

陸澂垂下眼,借著月光,加快速度割斷了阿渺腳踝上的繩索。

“繩索雖然斷了,但殿下還是先假裝被縛,待那老者回來,臣會趁他不備,刺……刺他一刀。到時殿下什麼都不要管,隻管起身逃走,不要回頭。”

陸澂平日常與年長幾歲的表兄王迴相處,零零碎碎地聽聞過一些大戶人家內宅的醃臢事,曉得像阿渺這般容貌出眾的女孩,雖則年幼,卻更容易引來某些齷齪之人的覬覦。

剛才他見卞之晉將阿渺從頭摸到腳,遂在心中有了猜測。當時怕誤傷到阿渺,他沒敢拔刀,但眼下有了機會,便是拚死也不能讓那惡人再碰公主……

“那老頭存了心要擄走殿下,若殿下此刻逃走,說不定還會被他追上。殿下若信得過臣,便依臣之計行事。”

陸澂抬起眼,看向阿渺,卻見女孩也正定定地望著自己。

那雙水氤清亮的眼眸,映著溶溶月光,色澤閃耀得近乎虛幻,浮泛交織著複雜難辨的神色,令得陸澂一瞬間有些怔然。

“你刺他一刀,讓我逃了,你怎麼辦?那個老頭那麼凶,萬一你刺不中怎麼辦?”

女孩的聲音軟軟糯糯,視線卻是一瞬不瞬,“你該不會……是還想尋死吧?”

阿渺沉默片刻,從陸澂手中取過匕首,拉過他的手,一點點割著他手腕上的麻繩,“我不知道你為何想輕生,可你總該想想你的親人、關心你的人。這世上……總歸有人能看到你的好、你的才智的。”

她挫斷了最後一根麻線,抬起眼睫,回憶著從前五哥說過的話:

“你的聰明,你的才智,可以利國、可以研事、可以治政,可以成為很厲害的人!”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