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阮貴妃的人?”
她研究著對方的反應,蹲下身,視線與那婦人齊平,“她讓你到長平來做什麼?是打探消息、還是來傳信?”
令露伸手將阿渺拉了起來。
她自小在荀皇後身邊長大,一言一行最講究鳳儀,一開始瞧著阿渺上前、離得那婦人甚近,便覺不妥,後來竟見她當著一眾護衛的麵、姿勢不雅地蹲下身去,再也忍不住了,壓聲提點:
“你怎能用這種姿勢跟一賤婦說話?”
可話說出了口,又立刻有些後悔。
阿渺再如何胡鬨,都有五哥護著她,而自己如今寄人籬下、全仰仗著這位異母兄長而活,又有什麼資格去衝撞對方最寵愛的親妹妹?
阿渺習武多年,被令露突然從身後一拉,差點條件反射地就要出手,待回過神來,又有些哭笑不得。
小時候蕭令露就特彆喜歡打著“教育妹妹”的旗號,指摘她的各種言行舉止,語氣偏生又喜歡拿腔作調地從旁譏諷。她四五歲的時候,還不懂如何用言語回擊,逼急了就直接動手,在禦花園裡對蕭令露又是扯頭發、又是抓臉的,差點把姐姐給打破了相,直接哭鬨到了母後跟前。
沒想到都過了這麼多年,兩姐妹的相處模式,居然還是老樣子……
曹氏產子的消息,早一步就傳去了城外的軍營。
蕭劭帶著人匆忙趕回長平行宮時,剛好得知了阿渺和令露在偏廳提審婦人之事。
他迅速做出權衡,吩咐心腹前去處理曹氏之事,自己則趕往了前庭,去找阿渺。
蕭劭一到,室內原有些僵滯的氣氛立刻起了變化。
他問完始末,似乎並不驚訝,讓人給那婦人鬆了綁,自己不疾不徐地撩袍在主位上坐下,淡笑道:
“阮貴妃最近,因為楚王很頭疼吧?”
婦人自稱姓梅,喚作梅姑,是替阮貴妃前來送信之人。
梅姑抬頭審視蕭劭,眼神銳利,“頭疼的人,應該是魏王殿下您吧?風閭城麾下的兵馬雖多,但若是柔然與南朝大軍聯手夾擊,你們應該也沒多少勝算吧?”
蕭劭神色自若,“有沒有勝算,要打了才能知道。怎麼,阮貴妃準備讓柔然人發兵了?”
梅姑意識到蕭劭的譏嘲,哼了一下。
“殿下就真的一點兒不怕?你可知道為何安氏攻打洛陽、進展得如此神速?正是敝國楚王向主上諫言,要故意引你們入伊洛平原,再行圍剿之計,將你們困死在中原!”
令露在旁邊聽她說得真切,不由得微微抽了口氣,轉向蕭劭,“五哥,她……”
蕭劭抬了抬手、製止住令露,轉向梅姑,笑了笑,道:
“既然我們都要困死了,阮貴妃還派你來做什麼?難道是擔心將來陸澂當了儲君,建業城再無她的棲身之所,想提前在這長平行宮裡求一處居室?”
“你!”
梅姑出身南疆軍武人家,跟在阮氏身邊多年,也算是經過不少風浪之人,可幾番試探蕭劭的態度、想要占據談判上風的切入口,卻是完全找不出破綻。
蕭劭此刻已將對方弱點拿捏清楚,不再步步緊逼,語氣放緩了下來:
“上回陸澂借道大齊,不但不遵客道、反而出手傷了本王不少人,若是阮貴妃能幫忙討回公道,本王倒是不介意以禮回贈。”
梅姑保持著語氣的倨傲,“貴妃確有一計,可幫你解除柔然之患。”
蕭劭麵色沉靜,“怎麼幫?”
梅姑微微揚高了頭,“隻要我家貴妃開口,主上必不會答應與柔然結盟。”
蕭劭沉吟一瞬,徐徐開口:“條件?”
“兩個條件。”
梅姑跪在地上,腰背卻挺得很直,“一,殿下攻打完洛陽之後,就立即停戰。”
蕭劭不置可否,“那二呢?”
梅姑扭轉身,視線在旁邊的兩位公主身上掠過。
“第二個條件,就是把越陽長公主許給貴妃娘娘的兒子,豫王殿下。”
她話音一落,室內針落可聞。
阿渺也驚了一跳,幾乎是隔了好幾個瞬間,才反應過來“越陽長公主”就是自己。
她下意識扭頭去看蕭劭。
蕭劭眸光微冷,沉聲吩咐身畔親衛:“請兩位長公主出去。”
親衛上前,引領令露與阿渺離開了房間。
屋外早已是夜色深沉,風燈高懸掛。
阿渺心中詰問翻湧,有些惶亂得整理著思緒,過了片刻,又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令露卻恰恰相反。
一開始還能沉得住氣,慢慢的,垂落在身前的雙手漸漸握在了一起,十指緊緊交纏。
過得約兩盞茶的工夫,房門再度打開,護衛帶著梅姑走了出來。
一名親衛行至令露跟前,行禮道:
“魏王殿下請長公主進去說話。”
令露握在身前的雙手鬆了開來,指尖微顫地、理了理臂間的披帛,隨親衛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