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易濃眉緊鎖。
之前蕭劭也交代過刺殺陸澂的計劃,但布局時大家都沒有想到對方會是個武功極高的人,眼下再重新判斷,便變得十分困難。
“恕末將直言,他若是上次在子雲草廬跟末將交手的那個人,那殺他、恐怕比殺陸元恒還要難的多!”
阿渺自然也明白,殺他不會容易。
趙易道:“以他的身手、加上用毒的能力,就算派死士以命搏命,也未必能有近身的機會。他護衛眾多,若不能短時間擊殺,便必定毫無勝算。公主是精通武學之人,估計比末將更清楚這一點。”
阿渺“嗯”了聲,用筆杆頭輕輕戳著下巴。
“所以我想,既然殺不了,那也許……我們可以暫時把他放到棋盤的另一個位置上……”
五哥曾對她說過,計劃任何一件事之前,都不能隻單看事件本身,需得將整個全局都囊入謀算之中,理清楚所有人、所有事之間的關係,方能占據先機。
她分析說道:“單獨看來,殺陸澂似乎是橫在我們麵前的一道障礙,可若是拆開來、放到更大的局麵上看,那隻是五哥為求取與豫王合作而給出的條件,與我們實際要達成的目標並無關聯。如果我們能從他身上得到比豫王更多的助力,那我們為什麼不改變原有的策略呢?”
“公主的意思是……放棄豫王、選擇跟楚王合作?”
阿渺點了下頭。
阮氏過於謹慎,豫王又為人瘋狂,跟這樣的人再繼續合作下去,接下去隻怕舉步維艱。
更何況,事情進行到最後一步,她必須想辦法把滯留在建業的北齊人和蕭氏族人全送出去,若是豫王的話,多半……不會肯放人。
至於陸澂……
說實話,在見到那個香囊之前,她根本沒有想過,他對於她——一個幼時交情甚淺的前朝公主,竟然會有些不一般的感情……
因為心中的震驚與不可置信,所以便特意又再試探了一下。
目前看來,那人對她,應該是有些愧疚,也或許……還有些因此而生的由衷關心。
感覺上,說服他做一些事,應該會比說服豫王更容易一些……
哥哥小時候就反複地教過她,人主者、以官人為能者也。
若是陸澂能為她所用,她又為何不用?
趙易沉吟片刻,“楚王在兩省六部有絕對的主導力,若是能接近他、或者得到他的幫助,我們得到的益處必然不少!可就算我們開出替他除掉豫王的條件……應該也不足以說服他答應跟我們合作。若是沒有上回子雲草廬的事,我們還算沒有跟他直接結仇,但如今王迴廢了,隻怕……難以轉圜。”
阿渺思考片刻,“倒也未必。”
不過,她還得再試上一試。
兩人又交接了其他一些事的信息,便各自離開了盧康坊。
回到豫王府,侍女雪影前來稟報:
“婢子今日奉公主之命,將那件洗乾淨的大氅送去了楚王府。”
阿渺問:“豫王府的人沒懷疑你?”
雪影搖頭,“婢子用緞麵遮了大氅、挽在臂間,裝作是自己的裘衣,隻說去楚王府尋一下前日公主遺失的飾物,他們便沒阻攔。”
雪影容貌嬌俏、口齒伶俐,如蕭劭所言,極擅處理與人打交道的事。
“婢子到了楚王府,說明來意,便被領去了楚王的書房。楚王書房內當時應有官員在議事,婢子去了以後,那些人就被遣去了偏廳等候。楚王讓人收了大氅,又問了幾句公主的近況。婢子就按您吩咐的那樣,說公主後日打算去慈恩寺為祖母祈福,楚王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便讓婢子領賞退下了。”
阿渺點了下頭,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取過著撥香的銅箸、在爐沿上敲著,思索著下一步。
雪影斟酌了片刻,有些遲疑地諫言道:“公主請恕婢子直言。公主這般直接地邀約楚王見麵,會不會……太明顯了?”
阿渺從思緒中抽離開來,抬起眼,“這很明顯嗎?”
雪影見阿渺一臉的坦然,不覺放低了些聲音,“按習俗,世家的未婚女子,若是向外男透露自己的具體行蹤,就是……有意邀他私會的意思啊。”
阿渺不解,“對啊,我就是希望他能出來一下。”
如果邀約得太直接了,難免會讓對方起疑,所以選擇這樣透露行蹤,一則看看他會不會出於愧疚之情、幫自己進入皇寺,以此判斷情分上可利用的程度;二則他若真來了,帶的護衛也不至於太多,方便行事。
有什麼……不對嗎?
雪影跟侍奉在阿渺身側的霜華交換了一個眼神,語氣有些尷尬:
“婢子說的私會……是男女幽會,就是……就是枕上留香的那種幽會……”
點到這種份上,公主總該懂了吧?
雪影望著一臉茫然的阿渺,突然感受到了自己作為她貼身侍女的重任壓力。
看來她們的小公主,某方麵的學識真的需要惡補啊……
不過隔壁那位楚王殿下,這方麵也比公主高明不到哪兒去,就算有層遠親的身份,最多問一句“身體可安康”便好了,哪兒有把未婚少女的衣食住行全都問一遍的道理?以為能把語氣控製得冷淡,就可以遮掩唐突的本質嗎?
說起來這兩位,明明都是身份極高的貴人,可又好似連世家男女最尋常的交際準則都不懂,也是夠讓底下人操心的……
另一頭,阿渺思索著雪影的話,終於漸漸領悟過來,想起從前跟嬿婉的那些閨房密語,不覺騰的一下子紅了臉。
半晌,她梗著脖子,低頭把手裡的銅箸“鐺”的一聲搗進熏爐裡:“誰要跟他枕上留香?”
項上流血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