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千鈞一發的一刻,一根鐵杵“咣”地卡到了快要閉合的城門之間!
門外的馬背之上,安思遠急切大喊道:“阿渺!”
阿渺不及多思,飛身縱起,棄馬躍過門縫,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安思遠的坐騎之上。
“走!”
身後的城門發出“哢”的一聲巨響,將鐵杵絞入了木框之中。
安思遠縱馬疾奔,引領眾人朝東行去。
上巳節在月山池碰麵之時,安思遠就將蕭劭的部署與計劃告訴了阿渺。
當初應下與阮氏結盟、暫且穩住了中原的局勢之後,蕭劭確實像所有人判定的那樣,去了西北的涼州招降周孝義。但與此同時,他暗中派遣趙白瑜在東海籌備海軍,製造集結了近百艘戰船,一路南下,此時早已過了江北以東的海域,直逼建業!
“真不愧是五哥!”
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安思遠,當日也忍不住在阿渺麵前大讚道:
“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去了西北,就連我和我爹也以為他會靠著聯合周孝義來南伐,走‘先占中原、再奪建業’的路子,可結果他悄無聲息地就從東海直接潛了過來!這一招聲東擊西、暗渡陳倉,玩得實在太妙了!”
所以此次他們從建業逃出,也不會按照常理的富陽關北行路線,而是一路向東、從滁河的入江口坐船往海上,與蕭劭彙合。
阿渺攥著安思遠的腰帶、坐在他身後,迎著夜風大聲問道:“能再快些嗎?”
安思遠是在馬背上長大的人,聞言咧嘴一笑,猛甩了下馬鞭,“抱緊了!”
他一騎當先,如離弦之箭般的衝入了暗夜之中,絕塵狂奔。
一路馳行,就快要到滁河江口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示警的呼哨。
安思遠勒韁停馬,調頭回望,“怎麼了?”
跟著他一起來的部屬策馬上前:“趙將軍昏倒了,跟他一起的那個孩子也像是沒氣了。”
阿渺聞言連忙下馬,朝後麵奔去。
同行諸人已將趙易抬到了山路旁的樹林中,焦急地查看他的傷勢。
因為先前在宮中就受了多處重傷,之後又一直策馬疾行,趙易傷口崩裂、體力耗儘,直接跌落馬下。而眾人救起他時又才發現,被他負在背上的哲成也幾乎沒有了氣息。
阿渺抱過哲成,伸手探查他的內息,當即盤膝而坐,將孩子攬在身前,凝氣於掌、將內力源源不斷地注入他的體內。
安思遠也趕了過來,見狀跳腳道:
“馬上就到河口了,這人質留著也沒用了!你自己的傷口還在流血,救他做什麼!”
嘴裡急的不得了,可又怕讓阿渺岔了氣,不敢上手去掰開她。
月光透過樹蔭,照在阿渺蒼白的麵龐上。她雙目微闔、凝神運氣,先前在護城河裡浸濕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肩頭和手臂裡的箭頭不斷牽扯出劇痛,令她的雙掌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她明白,安思遠說的沒有錯,原本捉這孩子,就是為了留作脫身的籌碼。
可她,也記得他奶聲奶氣地喚自己“姑姑”、對著她做的葉子船發出由衷驚歎的模樣,記得他生得有幾分像五哥的眉眼……
他同從前的她一樣,隻是無辜被卷入了父輩爭鬥的稚子,無力選擇、無力抗爭……她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自己的麵前。
林外的山道上,有急速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安思遠立即抽刀在手,警覺聆聽,覺察到對方人數不少,立即示意部屬等人噤聲控馬,勿要發出動靜。
不料對方帶著追蹤的高手,行至近前,勒馬提聲高呼道:
“殿下,馬蹄印從這裡轉進樹林裡了!地上還有血跡!”
陸澂收到了北城門的急報之後,隨即便帶兵追出了京城。
因為先前被派去為阿渺送人偶的心腹,曾傳回富陽關外、護送北齊車隊的林煥等人被儘數斬殺的消息,陸澂敏銳地判定北齊必然舍棄了向北的接應路線,如此一來,能最快離開南朝的選擇便是向東走水路。
而此時的發現,也無疑驗證了他的猜測。
樹林裡,安思遠明白躲不了一場惡戰,戒備地持刀擋到阿渺和哲成身前,一麵轉頭示意部屬退至灌木叢後,伺機行動。
就在這時,被阿渺攬著的哲成突然嗆聲咳嗽起來。
阿渺被驟然回推的內息翻攪得氣血一逆,撤手的一瞬、胸口劇痛,額前鬢邊冷汗直浸。
哲成剛剛轉醒,意識還有些模糊,昏沉沉地睜開眼,依稀看到遠處火把下朝自己走來的人影,脫口喚了聲:
“舅父。”
陸澂在府兵的簇擁下疾行至林間,遙遙便望見了空地上攬著哲成的阿渺,和她身前的安思遠。
安思遠反手將哲成提拎起來,晃了晃手中馬刀,指向陸澂:“再往前一步,我就往這孩子身上劃一刀。”
陸澂的視線越過他,聲音暗啞中又帶一絲冷冽,“有什麼事都衝我來,彆傷孩子。”
哲成被安思遠的拖拽驚醒,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當即大聲哭喊起來,掙紮著朝陸澂的方向伸著小胳膊:“舅父!”
安思遠瞧著陸澂一直盯著自己身後,心底火氣亂竄,加上本來就討厭小孩哭鬨,拎起哲成、用刀背在他屁股上狠打了兩下:“哭個屁!再哭把你舌頭割了!”
他抬眼望向陸澂,“你也少在這兒裝模作樣!當初你爹殺人,不也沒放過小孩?”晃了晃手裡癟嘴忍著淚的哲成,“這小子他爹,當年殺阿渺兄妹也沒手軟過!老子憑什麼要對他心軟?”
他一麵罵著,一麵暗向埋伏兩側的部屬示意,隻待對手不備、就突襲殺之!
可這時,身後的阿渺抑住紊亂的內息,慢慢地站起了身來。
她比安思遠更清楚陸澂的能力,也明白此時的處境有多凶險。
“讓他們帶著趙易哥哥先走。”
她湊近安思遠,壓著聲輕輕說道:“彆暴露了行蹤。”
安思遠反應過來,沉吟一瞬,用北疆的家鄉話高聲喊了幾句。兩側的灌木後一陣窸窸窣窣,隨即又很快恢複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