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是王迴帶著震怒的質問:
“你為了蕭令薇,真要與我反目成仇?好!你動手,我今日就睜大眼看著你怎麼殺我!”
控製著阿渺的士兵顯然被突發的變故分散了注意力,舉起的刀滯在半空,手中的力氣也散去了幾分。
阿渺側過頭,虛浮的視野之中,隻見陸澂麵色蒼白、神色悲愴,左手握著一把短刀,站在了王迴麵前。
“表兄說的不錯,所有的罪責,都在我!十六年前,我就不該活下來……如今表兄的仇,我沒法報,表兄想要的榮耀,我也沒法實現,但如我所許諾,表兄所受過的傷痛,我必定十倍還上!”
說著,舉起手中短劍,猛地紮入了自己的右臂肩骨,擰轉著便向下刺劃開來!
他自小拜入青門,熟習醫術,哪裡刺入最為痛苦、哪裡筋脈劃破必斷,擰轉著刀刃,招招準確,霎時鮮血噴湧,白骨可見……
王迴怔在輪椅上,待回過神來、大喊著讓人製止住眼前瘋狂的一幕,陸澂手中的短劍、已經紮進了他自己的小臂之中,身下的甲板上血泊成窪。
“快給我攔住他!”
王迴抖如篩糠,“你這個瘋子!誰要你來還?”見陸澂手中動作不緩、劍尖已經拉向手腕,捶著扶手,焦灼迸淚道:
“行了!我認了!我放過蕭令薇了!”
護衛湧上去扶住陸澂,慌手忙腳地裹住他臂間傷口。
船舷邊的士兵,也愕然惶亂地挪開了位置。
所有的人,都毫無意外地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驚呆了。
阿渺亦盯著甲板上浸染開來的血跡,腦中一片空白,嘴裡似有濃重的苦味不斷蔓延,苦澀到潰蝕得她快要窒息,難受到讓她隻想不惜代價地徹底遠離這一切!
她逆氣凝力,趁著士兵散亂的刹那,陡然掙脫開來。
押製她的士兵反應過來,驚呼出聲。然而阿渺已經飛快地拍出一掌,左手拽過桅杆的支索,縱身躍上了船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了過來。
陸澂正被親衛摁住捆紮傷口,見狀霎時意識到什麼,倉皇推開諸人,趔趄奔來。
“彆過來!”
阿渺臉色蒼白、滿麵淚水,手裡握著固定船桅繩索的鐵鉤,湊近喉嚨,“不是想拿我去要挾我哥哥嗎?”
紅日西沉,波光漣灩,女孩絕麗的麵容上猶如鍍上了一層虛幻的光影,催動了內力而氣血逆行的手臂、不受控製地脆弱顫抖。
“我不是……”
陸澂半幅身軀都浸在血水之中,朝著阿渺的方向艱難伸出手,語氣祈求:“你先下來……”
王迴目眥欲裂,朝著阿渺怒喊道:“我已經說了放過你了!你還想怎樣?”
阿渺凝視著陸澂,氤氳的眸光中翻湧著複雜難辨的情緒。
“抱歉,我的性命和屍首……”
她居高臨下,淒冷一笑,“你都拿不到了。”
語畢,手中鐵鉤劃開了脖頸上已經愈合的血口,隨即縱身躍入了海中。
“蕭令薇!”
陸澂心膽俱碎,痛呼出聲,始終伸出的手壓到了船舷上,意識尚來不及做出思量,人已翻身跟著跳進了海裡!
嗵、嗵兩聲,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地墜入水中。
王迴嚇得呆住,隨即急聲吩咐:“快救人!救人!”
士兵們湧到船舷邊,幾名親衛拉住繩索準備下水,可慌亂間瞧見水中情景,又都頓在了原地。
船下的水麵上,一片鮮紅的血色迅速地浮散開來,不遠處,十幾片聳立的黑色背鰭正急速靠攏,最前麵的一頭鯊魚甚至連輪廓都已清晰可辨!
士兵們都是剛剛親曆過海戰之人,知道海上交戰的血腥氣必然引來成群的鯊魚。那些浮沉在海麵上的敵兵屍體,吸引來獵食者盤踞附近,靜候著下一輪的食物落水,即便是沒有受傷的人落入水中,也難免遭遇鯊群的攻擊。
這種情況下,入水就等同於自尋死路!
所以蕭令薇那丫頭,是存了心地要她自己屍骨無存……
王迴被人扶起身體,倚到欄邊,驚惶萬狀地下令道:“放箭!放箭!”
蕭令薇死不足惜,但陸澂卻萬萬不能沒命!
弓.弩手被調遣到近前,緊挨著船沿向水中放箭,羽箭破風而出,擊中了遊在最前麵的幾頭鯊魚,傷口逸出的血絲在水中浮散開來,立刻引來了同伴的撲咬。
霎時間,七八條個頭巨大的鯊魚蜂擁成團,翻騰圍攻,將船下的方寸之地撕咬成一片血池。
不遠處的海麵上,波濤隆起,有更多的背鰭開始急速朝這個方向遊來。
一截天青色的衣料,從海水深處徐徐漂起,蕩漾在血水之中。
“阿澂!”
王迴伏在欄上,痛嚎出聲。
他這個瘋子!
瘋子!
他們兩人……都是瘋子!
王迴仰天嘶吼。
自己從小的雄誌,王氏滿門的榮耀,姑母一生的執念……那麼多的犧牲、那麼多年的籌謀,如今,是徹底葬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