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島上最先要解決的,是最基本的衣食住行。
食材,是最容易的部分。其次,為了避免有可能出現的風暴破環,陸澂將海灘邊的草棚、遷至了內陸的山坳中,並且開始伐木擴建。而阿渺最為在意的,是趕緊熬煉樹皮、搗曬成紙巾或者軟絮,不然再過幾日就要來訪的月事可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在兩人都是動手能力極強之人,幾日分工配合下來,必要的東西皆已置齊,對四周山林間的草植又有了更多的發現,濯發用的木樨、洗浴用的皂莢、漱口的楊枝、濾水的水君葉,俱是取之不竭。
天公,也甚是作美。
自從上一次的風暴之後,一連近半個多月都不曾再下過雨。
阿渺和陸澂趁著好天氣,很快將土封的冶煉爐建了起來,又用船上的皮帆改製成了橐龠,最先嘗試的,便是燒製陶器。
阿渺用山岩下找到的粘土捏了碗狀的泥坯,自信滿滿地開始燒製,但不知是不是爐火溫度控製不好的緣故,前幾次出爐的陶碗,一夾出來就碎了,令得她無比氣餒。
到了第四次,阿渺索性把泥坯扔進爐裡、也不踩橐龠了,回到海灘那邊整理造船的材料。待她返回之時,卻見陸澂正站在火爐前,俯身將燒得發紅的小碗夾了出來。
他感覺到阿渺走近,小心翼翼地將碗放到石板上,扭頭對她緩緩一笑:
“燒成了。”
阿渺連忙放下手裡拎著的螃蟹,蹲身湊到了石板前,難掩興奮,“真的?”
這下存藥汁、漿糊什麼的,總算不用再去揀蚌殼……
陸澂取來細竹筒裡裝著的草藥水,遞上一支竹筆:“不是想添上花紋嗎?現在畫,藥水的顏色就能保存下來。”
阿渺連忙接過筆,既期待又緊張,思索一瞬,在盞身迅速地勾勒出一艘小船的輪廓。
“希望造船也跟這次燒陶一樣順利吧!”
她打量著自己的作品,頗為滿意地彎起嘴角,雀躍地站起身來,不經意地撞上了身後咫尺之距的陸澂。
被爐火烤得溫熱的發絲,輕快地蹭過他的下頜,女孩轉身抬頭,臉上純然的笑意還沒來得及褪去,他便不由得也牽了下唇角。兩人眸光中映著彼此的欣然,俱有片刻的怔忡。
阿渺回過神來,垂了垂眼,將竹筆遞還給陸澂:
“你要畫點什麼嗎?”
陸澂接過筆,握在手中,慢慢蹲下身,在阿渺畫的小船上添了兩個小人,淡笑道:
“隻有船、沒有船客的話,感覺像是因為我造船的技術太差,讓風浪把我們中途顛進海裡了。”
阿渺聞言不覺莞爾,也蹲下身,等陸澂畫完了小人,從他手裡取過筆,又迅速地在小船行駛的前方添了片陸地。
“那照你那麼說,隻是在大海上漂著,也豈不是前途未卜的意思?”
她抿唇轉著手腕,在陸地上勾勒出一座小小的屋舍,一麵繼續道:“要像這樣,前麵馬上就要到有人煙的地方了,才算大功告成了!”
陸澂目光流轉,修眉佯蹙,“那萬一你這小屋是荒廢的舊舍、久無人居又怎麼辦?”
“那我添上炊煙,表示有人在做飯好了!”
阿渺握著筆,在屋頂上戳戳點點,無奈碗體窄小,畫出的炊煙暈成了一片雲狀。
她有些心虛地頓了一下筆,清了清喉嚨:“那個……這裡也有可能是鐵匠鋪,火爐的煙比較大……”
陸澂努力壓平上揚的嘴角,“嗯,也有可能是鐵匠鋪。”
他夾起陶碗,放到了石板下。
有了第一次製陶的成功,阿渺興趣一發不可收拾,各種盆盞器皿,很快大大小小地堆滿了爐火旁。
“工地”不斷擴張,“工棚”越搭越大,與之毗鄰的兩間小屋,也從最初簡易的草棚、變成了木製的房舍。阿渺用燒出的小陶罐養了些色彩各異的小野花和藥草,點綴在門前窗下。陸澂則用棕葉編製剩下的繩索,在屋前的大樹下做了個秋千。
而最重要的造船任務,曆時數月之久,也總算有了些進展。
陸澂當初在沂州組建船隊時,曾了解過海船的基本構造和設計,知道船體底部的工序尤為重要,尋常的粘合劑決計不能用,固定船體必須依靠手工鍛打的鐵釘,為了解決這一點,兩人單是從建造更高溫的冶煉爐、到用沙模製作出鍛打的工具,就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到了第一批鐵釘製成,已是兩人漂落荒島的六個月後。
有了鐵釘,陸澂便用榫接釘合的方法,將之前海船殘骸中的船板、重新裁製後,慢慢組裝出了隔水底艙,然後固定住單桅。
他右臂的筋脈被割斷,雖不曾傷至手掌,但任何大幅度的動作都無法完成。這天傍晚,阿渺來到海灘邊的時候,便見陸澂站在成型的船上,用一側身體支撐住桅杆,左手拉動長繩,艱難地將帆索收緊。
她將手裡的陶罐放下,走上前:
“要我幫忙嗎?”
“已經好了。”
陸澂係緊繩索,躍下船來。
沙灘上架著燒烤的鐵皮板子,下麵的柴火燒得正明旺,將魚蝦的香味送入張揚的海風之中,四下飄散。
阿渺在烤架旁坐好,鋪開芭蕉葉,把帶來的陶罐和小盞擺放上去。
陸澂也走了過來,用叉子翻動了一下烤盤上的螃蟹和海蝦,看了眼芭蕉葉上的罐盞,問道:
“怎麼今日就把酒取出來了?”
這酒是他在阿渺生辰那日,用島上的楊梅釀的,如今封了才三個多月。
“我知道現在開了味道還不醇,可我數了下日子,好像今天是年夜吧?沒有過年的屠蘇酒,楊梅酒也不錯。”
阿渺低著頭,掰著罐上的封泥,一麵說道:“再說,依著我們造船的速度,過不了多久就能啟航。這酒反正也留不長。”
她湊到罐口,聞了聞味道,倒出兩盞酒,遞了陸澂一盞,自己取另一盞抿了一小口,“還好,剛好配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