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手中的勺子,咣當一聲跌落,麵色煞白,喉間的一口甜酪差點吐了出來。
她站起身,差點帶翻了麵前的茶案,“五哥……”
蕭劭沒再繼續往下說,卻隻盯著陸澂,判研地審度著他的反應。
陸澂的臉色,微微泛起蒼白,但神色依舊淡然,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
“五殿下如今一統天下,手握生死,若是有意,大可此時便取我性命。”
“陸澂!”
阿渺焦急出聲,再顧不得之前跟陸澂鬨的那些小彆扭了,上前拽住他的衣袖。
陸澂安撫地看了阿渺一眼,轉向蕭劭道:“但我鬥膽猜測,殿下並無此意。十年亂世,飽受其害的何止萬千庶民,能令天下誌士歸心者,必為仁主。倘若殿下心中的理想之國,隻是兩姓血仇的世代延續、殺戮戰爭的永無休止,那今日坐在此處的君王,便不可能是你。”
亂世需要鐵血,治國卻須中庸,如今的天下最需要的是什麼,蕭劭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他亦清楚,站在理智的角度,他沒法在這個時候對陸澂出手。
可是,當他望著麵前的一雙男女,視線落在阿渺攥著那人衣袖的手上時,心中突然有了種什麼都不想再顧慮的衝動。
“朕要終止這段世仇,能有千百種的方法。”
他緩緩開口道:“你難道以為,讓阿渺認下那孩子是你的骨血,朕就不忍心滅你陸氏滿門嗎?”
“五哥!”
阿渺鬆開陸澂的衣袖,跪到蕭劭案側,語速急促:“你不能……小舟他……”
她心中湧出恐懼,渾身被一種驟然生出的無力感緊緊包裹。
五哥誠然疼愛她這個妹妹,但他亦是生來就要坐上那個至高位子的人,所以即便是親人,也未必能指望受惠於私情。
否則的話,蕭喜不至於到死都不曾再見妻兒一麵,令露也不會以聯姻之名涉險建業,而自己……亦不必萬般難受地去認殷六娘……
“小舟他……”
身後的陸澂接過了話,鎮定而清晰,“不是我和公主的孩子。”
阿渺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扭頭瞪著陸澂。
“他是!他怎麼不是?”
陸澂就是個傻子!小舟若不是她跟他的孩子,那她還有什麼立場去保全他的性命?
她扭頭看著蕭劭,“小舟就是我和陸澂生的!”
燭光搖曳,映在女孩表情倔強的臉上,氤氳的眼眸晶瑩剔透、泛著讓他心痛的淚光,像極了小時候倚著哥哥撒嬌的模樣。
可蕭劭,卻再不能像從前那樣溫柔而笑。
“我讓人搜了你住的那座島,找到了兩具下葬數月的屍體,其中那婦人死前剛剛生產過。你是想讓我把石濟召來給你把脈,才肯說實話是嗎?”
他是何等心思縝密之人,豈會單憑一麵之詞就下定結論?
所以他查出了真相,也以為自己會因此安寧幾分,然而此時此刻,他抬眼看著麵前淚光盈盈的女孩,隻覺得苦痛的無以加複,一字字吐得艱難:
“阿渺,我從沒想過有一日,你會為了一個外人,處心積慮地欺騙我。”
阿渺被蕭劭的話,戳得心口驟然縮痛。
“我……”
她從未想過要傷害自己至親之人。
她隻是……
阿渺回頭看了陸澂一眼,轉向蕭劭,話說得有些結結巴巴:“我……我雖然沒跟他生孩子,可……也跟生了孩子差不多……所以我不能讓你殺他。”
想著之前蕭劭的那些狠話,她也顧不得羞澀了。
“他跟我住在一起,還在一張床上睡過……”
阿渺退到陸澂身旁,雙頰漲得通紅,求證似的望著他:“這些都是事實,不是嗎?那次在水裡,你是不是抱著我親了好久,你……你……”
她窘迫地憋不住話來,一雙眼睛卻始終定定地盯著他,溢滿了焦急與懇求。
陸澂怔怔回望著阿渺,驀然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
“令薇……”
阿渺卻像是得到確認一般的,迅速轉向蕭劭:
“哥哥你看,我沒有騙你……”
案幾後,蕭劭沉默的猶如冰塑,靜靜看了阿渺片刻,寒聲道:
“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