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臨在跑來找司雨之前, 腦子裡模擬了很多遍自己要說些什麼,可是當真正見到司雨時, 那些話卻一個字都記不起來了,隻剩下滿心的不安。
要不是偷聽到父母的爭吵,紀臨永遠也不會知道,其實自己的母親段茹蘭嫁進紀家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因為段茹蘭在前一段婚姻裡出軌勾搭上了紀文翰,偷偷懷上了自己,這才動起了母憑子貴嫁入豪門的歪心思, 也就導致了司雨年幼就被生母狠心拋棄。
所以紀臨忽然意識到, 自己的出生對於司雨而言, 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如果沒有他的存在, 紀文翰這種老奸巨猾的商人怎麼會娶段茹蘭這種嫁過人的女人, 可誰叫紀文翰身體有毛病呢?他在外麵養了這麼多情人, 幾十年來隻有段茹蘭一個成功懷孕, 於是不得不把她娶回來。
可以說, 沒有紀臨這塊敲門磚,段茹蘭這輩子都隻會是紀文翰的情人,而不會是紀太太。
婚內出軌、珠胎暗結、前夫屍骨未寒就轉頭拋下年幼的女兒,跟著姘頭私奔……紀臨聽著紀家夫妻在激烈的吵鬨中將舊事醜聞一樁樁地揭開, 心就像是墮入冷水之中,涼得徹骨。
紀臨不敢想象, 司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些事實, 如果她一清二楚, 那麼平時看見自己的時候,心裡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自己這個所謂的弟弟真是不要臉,明明就是破壞她家庭的□□,卻還腆著臉湊上來,非常不知羞恥呢?
會不會……其實他的姐姐壓根就不待見他呢?
這種事情不能細想,一旦開了個頭,就如泄洪一般收不住閘了。紀臨越想越心驚,冷汗幾乎浸濕後背,於是他等到段茹蘭兩人全都離開家後,就立刻跑到了司雨樓下。
但事到臨頭,他又不敢上去了,隻好眼巴巴地蹲在樓下等著,原本見到司雨的第一眼是想好好解釋一番,說自己不知道段茹蘭對她做過這麼過分的事情,可是司雨一上來就一臉關切地問他冷不冷,紀臨腦子一熱,打好的腹稿立刻丟到九霄雲外去了,幾乎憑本能抱住了自己的姐姐。
“姐,對不起……”紀臨趴在司雨肩頭,悶聲道著歉。
司雨安靜了幾秒,雖然紀臨前言不搭後語,但是從他零碎的話裡,司雨已經能猜到他是為什麼失態了。
紀家那兩夫妻都慣會偽裝粉飾,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既然裝了這麼多年的伉儷情深,自然不會告訴紀臨真相,這次陸五爺橫插一腳差點把整個紀氏集團掀翻,他們倆演不下去了,才會露出狐狸尾巴被紀臨逮住吧。
司雨能感受到紀臨話裡的茫然失措,於是放在他後背上的手加重了安撫的力度,問:“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紀臨悶聲悶氣地回答:“要不是有了我,我媽不會丟下你……”
“不關你的事。”司雨打斷他,用一種理智到近乎冷漠的語氣說,“這隻是一個借口而已,段茹蘭自小不喜歡我,就算沒有你,就算你父親不在那個時候出現,她也會找到機會離開的,你信不信?”
紀臨茫然地“啊”了一聲,看起來沒有懂。
司雨耐心地解釋:“我出生起就帶病,家裡的錢基本上都投進藥罐子裡了,沒有多餘的錢來供段茹蘭享受,她過不了苦日子,早就心有不滿,遇到你的父親,隻能說是撞了大運,事實上,早在那之前,她已經有了離婚的想法,她說她還年輕,不能讓我給拖累了。”
紀臨聽得一愣一愣,半晌呐呐道:“可是我媽是因為懷了我才……姐,我隻是怕……”
“你怕我因為不喜歡段茹蘭,連帶著也不喜歡你?”司雨順口接過紀臨沒說完的話,見他條件反射地點頭,頓時歎了口氣,“我跟段茹蘭不一樣,不會遷怒彆人,你是你,她是她,你跑來告訴我,就說明你完全不讚同她的做法,我為什麼要因為這種理由而討厭你?”
司雨還是第一次看見紀臨這麼沒有安全感的表現,她想了想,用萬分篤定的語氣安撫道:“你是我的親弟弟,這一點無論我怎麼看待段茹蘭,都不會改變。你放心,誰對我真心,誰是假意,我還分得清楚。”
紀臨無意識地蹭了蹭司雨的肩膀,他現在才久違地感覺到了一絲委屈,自己胡思亂想了一晚上,那濃濃的不安好像三兩下就輕易被司雨給抹平了。
他真的太害怕了,原來的家庭是沒有溫度的,他每天對著空蕩蕩的家,自己一個人像幽魂似的遊蕩,總是沒有歸屬感,覺得自己好像並不屬於這裡一樣。但司雨出現後,紀臨陡然發現,原來家人還有不同的含義,這個異父姐姐素未謀麵,但從一開始就給了他一種異乎尋常的親近感。
她就像是寒冬裡的陽光,因為有她存在,紀臨以前想起家人就漸漸冰冷的心,頭一次感覺到了滾燙的熱度。
所以他太害怕失去了。
“那就是說……姐,你不會不管我,也願意繼續認我這個弟弟?”紀臨抬起頭來,望著司雨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
看著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司雨的壞心思就蠢蠢欲動,她故意拖長了音調說:“騙你的——”
“姐!”紀臨頓時急眼了,“你說話不算話!”
司雨輕輕往他額頭上敲了一下:“笨。”
紀臨捂著額頭,哀怨地盯著她,自家姐姐這下還嫌棄起他來了!
不過這時候紀臨也反應過來她是在開玩笑,小聲嘟噥:“姐你以前不這樣的……”
“所以說你變笨了。”司雨又敲了他一下,背著手往前走了兩步,回過神笑眯眯看著紀臨,“我要出去走走,順便到超市買點菜,午飯要在這兒吃嗎?”
“要要要!”紀臨瞬間滿血複活,追上去跟司雨並肩往外走,“姐,我要吃你做的小龍蝦!”
“大早上的吃小龍蝦,你不覺得油膩啊?還有,你的墨鏡行頭呢,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我們今晚都彆想回來!”
“姐,你放心,我隨身帶著呢!……”
兩人走出去不到十分鐘,一輛名牌豪車張揚地駛進小區裡,停在了司雨家樓下。車門打開,段茹蘭走下來,招呼著司機將後座的禮物一並抬下來,然後抬手整理了一下頭發,抬頭望了眼司雨所住的樓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