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的雪下的越來越大,龍的身體越來越冰冷僵硬,血液在不斷流逝。
龍能感覺到他的生命在一點點的消散,軀體一點一點的難以控製。
毒氣侵擾著他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從鱗片到血肉再到骨髓,他沒有一個地方是不疼了。
可最疼的卻是心口,他心頭很酸,很澀。
明明,明明他是可以和她好好認識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其實如果不是要救她,他今天就會縮在角落裡安靜的死,連屍體都不會讓她看見。
他說過他很厲害,他想要在她心裡一直當那個厲害的,像山一樣大的龍,而不是像一個可憐蟲一樣。
渾身顫抖,滿身是血的倒在她麵前,不得不麵對她的懼怕和厭惡。
時間又過了幾十秒,他聽到她顫抖的呼吸,也聽到她小小的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跟看她這麼多天,他已經能輕鬆的在人堆裡區彆她的腳步聲。
那種輕快,又四平八穩,慢慢的腳步聲。
不過他可能已經神智不清了,因為他覺得那腳步聲似乎在向他靠近,而且是快速的,毫不猶豫的。
龍死閉著眼睛不肯睜開看一眼,生怕這個腳步聲是它的幻覺,睜眼一看就能看見她慌亂逃跑的背影,又或者她驚懼厭惡的眼神。
可是白夭離他越來越近,沒有給他繼續當縮頭烏龜的機會,她幾乎是跑著過來的。
在離龍還有三步遠的時候還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是這一跤逼著龍睜開了眼睛。
霸王龍突然睜開了眼睛有點嚇到了白夭,但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連滾帶爬的走上去顫抖著一把抱住了他冰冷的身體。
因為他生機消逝的速度太嚇人了,在這麼下去,用不了半小時他就絕對會死在她麵前。
白夭在醫院裡見過死人,那些病人死的時候生機就是這樣消逝的,速度快到白夭根本補不上去。
拚了命也隻是能把病人多留幾分鐘而已。
不知不覺白夭的眼眶就紅了,她不想這頭霸王龍死。
可能是因為他救過她兩次,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剛剛那個眼神太絕望無助了。
白夭紅著眼眶,死死的抱住龍的身體,把自己全身的生機毫無保留的注入到他的體內。
白夭的身體越來越熱,尤其在龍冰冷的身體鮮明的對比下,炙熱的仿佛岩漿。
龍看著緊緊的貼著自己,潔白的身體上沾滿了自己血液的團子,平生第一次眼眶發熱。
她不討厭他,她居然沒有對他的血汙露出厭惡的表情。
甚至她還抱了他,把她身體裡乾淨溫和的生命力毫無保留的給了他。
他見過她救人,可從沒有想過她會願意救自己,甚至比上一次救那些獸人時還要上心。
龍有些得意,有些高興,還有些眼眶發熱
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也不知道該做點什麼,他想揪住自己尾巴,卻又控製不住自己身體。
可到底是傷太重,白夭都把自己身體裡一半的生機都給他了也沒有力挽狂瀾。
他中毒了,而且是很難解的毒,他的五臟六腑都被毒氣侵擾著,最糟糕的是白夭還沒辦法毒集中起來。
她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毒擴散的這麼厲害,她隻知道她快要拖不住他消逝的生機了。
白夭收回手猶豫了片刻,還是放下霸王龍,焦急的囑咐一句:“你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說完就奮力朝著山洞跑過去把綠色石頭從枕頭底下拿了出來,捏在手心然後奮力往回跑。
她剛剛太著急了,居然忘了這塊解毒石頭,現在隻能回去拿。
因為怕回去後要見到一頭死暴龍,所以白夭跑的飛快,沒一會就跑回來把懷裡的綠色石頭拿出來,按在它的肚子上。
隨即發著死力轉換著生機,直奔有毒的地方,上天保佑確實有用,但見效太慢了,而且這龍他居然睡過去了。
白夭咬咬牙,突然張嘴一口咬了下去,她的咬合力能有多強?對霸王龍不過是毛毛雨,根本起不到刺痛他的作用。
可偏偏龍他是吃這套的,他睜開昏昏欲睡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白夭,似乎在說,你要吃我?
白夭當然不可能吃它,她隻是想痛醒它而已:“你不能睡,睡了就醒不過來了,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龍張了張嘴,冰冷的舌頭反複劃過尖牙,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個嘶啞緩慢的字:“……好”
白夭呆了呆,沒想明白一個霸王龍他為什麼會說話?
霸王龍不是天生的獸族,不能變成人形嗎?
不過她現在還沒時間考慮這些問題,她轉過頭專心致誌的修複他的身體,拚儘全力想保住他的命。
但治療依然趕不上他生命消逝的速度,白夭顫抖著咬緊牙關,紅著眼眶,一次次的發死力,把他流逝的生命補回去。
龍已經快要失去知覺了,但他並不覺得難過,也不會不甘心。
他想得到的全都得了,除了沒取名,沒有被揪尾巴以外,他預想的全都實現了了。
他幽幽的睜開那雙如同噴發的岩漿一樣的黃金獸瞳,微微垂眼看著白夭,醞釀了半天才嗓音沙啞的出聲:“沒用的,你不要費力氣了”
說著龍難以啟齒的咬咬牙,最終還是沒有抵禦住想被她揪尾巴的渴望。
嘶啞著聲音,結結巴巴的騙人:“…我…我的尾巴有點疼……你能幫我看一看嗎?”
說完這句話龍已經羞恥的沒有臉去看白夭了,他目視遠方,鱗片覆蓋的地方一片淡然,仿佛這隻是個簡單的請求!
但其實隻有他知道,他已經緊張到尾巴都要抽搐了。
在動物界尾巴是最親密的象征,要是有那個獸人願意給你尾巴摸,那就是頂頂信任,親近的意思。
龍已經羞恥的眼眶泛紅,想要原地去世了!
白夭不知道麵前這頭嚴肅重傷的龍,內心有那麼多嘰嘰歪歪繞繞彎彎的東西,她已經慌張到快要哭出來了,如他所言,她確實救不了他。
光靠一個木晶清理毒素實在是慢,即便她已經發死力了也跟不上它生機消逝的速度。
但她依然不想就此罷手,尾巴什麼的她根本沒有聽進去。
她抬起那雙眼眶通紅,睫毛被淚水沾濕的眼睛,蒼白的小臉上是不容置疑的決心:“我們共享生命吧”
說著也不管龍同不同意,就咬著牙踩著龍的身體,爬到他的背上。
然後脫掉獸皮,把自己沒有一點縫隙的貼近他冰冷的鱗片上。
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全部的生命力和他融合再一起。
在共享生命的下一瞬間,白夭就被鋪天蓋地的傷痛和生命流逝的難受席卷而來,難受的她全身顫栗,眼淚嘩啦啦的掉。
他得多強大啊,才能麵對這樣的傷痛,還能麵不改色的和她說話。
白夭現在已經痛到舌頭打顫,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生機術裡有一個術法叫共享命數,強大的人能靠著這樣的術法,挽留頻死之人的命。
隻要生命共享,哪怕你心臟被人捅了一刀,都能吊住你的命,再用生機修複從而把人從死門拉回來。
但這樣的術法卻是逆天改命類的都有恐怖的反噬。
這個術法的反噬就是五感互換。
生命在身體裡不斷流逝,逐漸靠近死亡回天乏術的感覺有多絕望多難受,白夭以前不知道,但她現在知道了。
因為知道了,所以哪怕她被反噬劇痛難忍,眼淚鼻涕流了一地,她也放不了手了。
他那麼絕望那麼痛,她是這頭龍唯一的救命稻草,要是她現在收手了,他就真的要掉入深淵,萬劫不複了。
龍起初並沒有發現身體的異樣,直到原本在極速流逝的生命突然被人硬生生拉住了,並且身體內全部的疼痛和難受都一起消失他才發覺不對勁。
等他那雙黃金獸瞳裡映出背上疼痛難耐,顫栗不止的雪團子,他才知道生命共享是什麼意思!
她在把她的生命共享給馬上就要死掉的龍,並且把他身上全部的疼痛都轉移到了她身上!
他的身體有多疼難受,他再清楚不過,可團子她那麼嬌氣,割傷了掌心都會掉半天眼淚,怎麼能忍得住這樣劇烈的疼痛?
龍的瞳孔劇烈收縮,哪怕身體僵直也拚命的想要起身,想把她從背上摔下來。
它半身不遂,早晚要死,不能連累她跟著丟了性命。
可無論如何努力,他都動彈不得,好像這具身體不是他的一樣,連抬起手爪子他都做不到
隻能看著團子在他的背上越來越蒼白,越來越虛弱。
奮力反抗她的共享,咬著牙拚命挪動著身體好幾分鐘,依然沒有任何作用後,龍絕望的放棄了抵抗。
最終抗不住體內的毒氣昏昏沉沉的慢慢合上眼皮,可即便是神誌不清他漂亮的眼睛裡依然是布滿了抗拒。
他不想她死,更不想她死的這樣痛苦。
明明她不需要承受這樣結果的,怎麼就突然為他拚了命?
龍滿心酸澀又炙熱的閉上了眼睛。
最後一人一龍在滿天的飛雪中歸於平靜,呼吸和脈搏也漸漸變得薄弱,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停止。
又過了幾十秒,天空吹來一陣風,滿天的飛雪突然如同漩渦一樣凝聚在了一起,在半空中的化成了一頭小鹿的樣子。
那頭鹿,腳踩著飛雪在半空中邁步走來,在一人一龍麵前站定,低頭看著白夭滿臉的淚痕,還有暴龍濕潤的眼角。
輕輕的歎了口氣:“都是癡兒,明知不可為,卻非要在無妄裡搏出一個緣,平白受這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