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六。
四人也沒起得太早, 十點在十山古鎮西入口牌坊下麵集合。
這一片已經開發得相當成熟,依托原有的十山風景區,既保留了沿水而建的明清風古宅、園林和祠堂原貌, 又有配套完善的商業體係。
沈彥特意沒在酒店吃, 按野生攻略上建議的,找了家本地特色小吃店解決早飯。玉蘭餅油饊子銀絲麵,十山酥餅小餛飩葷湯豆腐花, 要了一堆。
等餐的功夫,讓沈彥覺得異常神奇的是賀知野,雖然還是一副“我他媽完全沒睡夠”的微躁和懶勁兒, 但整個人的心情莫名其妙的, 卻好像比第一天看見他時好了不少。
沈彥完全搞不懂。
明明這兄弟那會兒聽他暢談“兒時趣事”的時候,那臉色涼得都能擰出水來。
就因為岑枳昨天沒叫簡星疏,叫他出來玩兒了?他就釋然了?
這哥們未免也太容易滿足了吧……看著也不像這麼沒見過世麵不值錢的主啊。
服務員端餐上來的時候, 沈彥自然地把豆腐花端給了岑枳。
賀知野掃了一眼。
岑枳麵前被堆著的, 都是符合她飲食習慣的,看得清到底由什麼食材組合而成的食物。
小姑娘的視線, 卻不偏不倚地落在墊著油紙的竹編小籃子裡。
玉蘭餅兩隻一份, 炸得金黃鮮亮,窩在油紙上。
賀知野看見她抿了抿唇,然後一臉堅毅地,把視線從金黃色的小圓球上撇開, 低頭,舀了一大勺豆腐花塞進嘴裡。
“……”
“吃吧。”賀知野抬手,把其中一隻小竹籃拎到她麵前,說。
“她不……”沈彥話說了半截兒。
“餡兒給我。”賀知野又極其自然地拿過桌上空著的乾淨小瓷碗,擱到岑枳麵前。
岑枳一頓。
“你不早想試試了?”賀知野唇輕勾, 撩了她一眼,懶聲道。
先前在西門商業街,他們幾個和黨夏拚桌一塊兒吃飯的時候,黨夏問過岑枳要不要嘗嘗這種點心。
岑枳說她不吃外麵的肉餡兒。
黨夏說那你就隻吃皮嘛,反正精華都在皮上。
隨後賀知野就看見他小同桌抿緊唇,狠狠咽了一口,堅定地表示不能浪費。
……
岑枳眨巴眨巴眼睛,唇角不自覺地彎起來,剛想問他“你怎麼知道的哦”,就聽見賀知野又補充:“這家的挺不錯的,試試吧。”
岑枳下意識聯想了下,小聲問賀知野:“也是你哥哥,帶你來的嗎?”
賀知野微滯了瞬,不著痕跡地抬眼看她,笑了笑:“嗯。”
岑枳問完,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問得太多。
隻是看見賀知野唇角的笑弧,不像是不高興的樣子,又開始判斷不出來。
岑枳唇微翕著,慢吞吞地點了點頭,乖乖“哦”了聲,然後說:“那我,試試。”
她用乾淨筷子,小心把那個橙金色的小圓球戳開,夾出完整的肉餡兒,放進小瓷碗裡,端起來遞……
“?”
岑枳愣住。
就那麼小一個碗,一下子同時被三隻手控住。
沈彥突然滿身的江湖義氣,偏頭對賀知野說:“兄弟,你是好心我明白,但這東西怎麼能讓你一個客人吃?”
賀知野慢騰騰地微偏下頜,一臉平靜,看不出情緒地對他說:“你是不是搞反了。”
岑枳都懵了。
不是,這都,值得搶?
伸手,伸不過去。縮手,怕浪費糧食。於是趕緊說:“你、你們不要急,那個皮我、我還能再吃的呀。”
沈彥微笑看向她:“行,那我先吃。怎麼著我也是客人唄。”
沈彥也不是想和賀知野杠上,雖然這兩天看著賀知野和他們枳枳默契的樣兒,心情是挺微妙的。
他一個人的發小,他的小妹妹,突然就和彆的男的,有一些屬於兩個人之間特有的,隻有他們倆不用互相解釋,就能明白的事情了。
但也不可否認,岑枳在這兒上學,有個這樣的朋友在身邊,的確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可剛剛那麼一下,他就跟被戳了什麼開關似的就想較這股勁兒了。
就突然有種本來是自己獨有的特權——還是已經被小姑娘收回去的,現在居然又被讓渡到了彆人手上的憋悶感。
小時候,外麵飯館的餃子餡兒,學校食堂的肉包餡兒,沈彥哪回沒幫她吃過——雖然他自己也愛吃。
但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等他發現的時候,小姑娘好像好久沒再叫他幫過忙了。
以為自己早已練就八麵玲瓏的沈彥,在這一刻感性戰神了理智,決定放飛自我。
結果賀知野並沒怎麼和他爭,一鬆手,說:“行,你先吃。”
沈彥略懵了下,又一臉克製不住的搶贏了的得意,岑枳順勢也跟著鬆手。
內裡軟糯粘牙,外層炸得酥酥脆脆的金黃殼子,最裡麵還沾了層鮮肉醬汁,口感豐富層次分明,岑枳一口咬下去,一臉滿足。
果然像黨夏說的那樣,精華全在殼子裡!
卻聽見沈彥震驚:“哎喲我去,這肉餡兒怎麼是甜的啊!”
岑枳眨巴眨巴眼睛,甜嗎?還行呀。
又咬了一口。嗯,醬汁是有點兒鹹甜口的,那層細膩的像麻薯口感的糯米也有一點點甜滋滋。但不是挺好的吃嗎?
“是你自己要吃的,”岑枳咽掉嘴裡的,認真提醒他,“你不要浪費哦。”
沈彥一口甜不拉幾的肉餡兒堵在喉嚨口:“……”
好他媽陰險。
賀知野慢條斯理地舀了勺豆腐花,一側眉目輕挑了瞬。
坐在岑枳身邊緩神的戚舟,勺子戳了戳碗裡的小餛飩,無語地看著這倆男的跟爭肉骨頭似的無聲對抗。
戚舟睡覺認床,除了來這兒的第一晚實在太累,迷迷糊糊睡得還算久,昨晚就開始烙餅了。
這也是她沒和岑枳一塊兒擠的原因。
初中那會兒也試過,她去岑枳家玩兒順便睡覺,結果一晚上都在來回翻,動得岑枳第二天頂著一頭雞窩,眼睛下麵像被人揍了兩拳,活像個受儘虐待的小可憐。
戚舟眯了眯眼睛,再次確認,她們家枳枳,對這個叫賀知野的,彆管是不是真有那麼點意思,但絕對能貼個“特彆”的標簽。
她這會兒才回過味兒來,岑枳剛剛竟然還關心起了賀知野的家人。
嗬。
她教了多久,才教會她適當地,也要對她有點兒好奇心。關心一下她家裡還有些什麼人,也是一種對她的在意。
岑枳開始吃第二個玉蘭餅殼子的時候,發現戚舟都沒怎麼動早飯,於是問她:“舟舟你沒胃口嗎?”
“因為我不太想吃這些,”戚舟偏頭看她,無聲彎唇,唇角弧度定住,對她說,“我想吃醋。”
岑枳懵懵的:“……”
她好像有點能分辨,什麼叫笑得很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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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約的下午一點半,幾個人吃完早中飯,乾脆消食似的在古鎮裡逛起來。
青磚黛瓦檀木色的兩層小樓,深闊的天井裡置了遊魚的水缸,抬眼是屋簷遮出的四方的天。保存完好的名人故居,小小異趣的民間陳列館。
地方不算太大,再去十山風景區又差點兒時間,沈彥那團鹹甜口肉餡兒堵在嗓子眼兒的感覺總覺得還沒下去,看見沿河邊坐著,悠閒自在喝茶曬太陽的男女老少,乾脆提議坐下喝點兒茶,等到點了直接去密室。
畢竟在他們那兒,喝茶倒是隨便能喝,就是不能坐在河邊喝。
於是四個人挑了張沿河木桌,要了份圍爐煮茶套餐。
紅泥小炭爐架上來,陳皮老白茶坐上去。
還有香蕉橘子烤著吃,沈彥沒意見。
但茶館兒老板端上一鍋卟嘟卟嘟冒著熱氣,在五香醬油湯裡翻滾的鵪鶉蛋時,沈彥嗅了嗅鼻子,嚇得往後一仰:“我怎麼覺得這玩意兒也是甜口的呢!”
岑枳一臉“你還有點兒見識誒”的小表情看著他,點點頭:“是呀是呀,我們常去的麵館兒,老板娘姐姐讓我試過。”
說完,還看向賀知野,要認同似的,笑眯眯地看著他。
賀知野低低笑了聲,“嗯”了下。
沈彥:“……”
“不愧是半個這邊兒的人,這麼能吃甜。”沈彥嘀嘀咕咕,又下意識把屁股底下的藤編靠椅,默默往邊上挪了挪。
離賀知野遠一點兒。
賀知野微頓。
沈彥說得很小聲,對麵倆女孩子似乎也沒聽見,正膩歪得跟談戀愛似的,腦袋都快靠上腦袋,認真研究起那顆橘子是剝了皮再烤還是直接烤。
賀知野垂了下眼睫毛,沒說話。
終於撐到去密室,沈彥卻再一次傻了眼。
站在自己訂的主題密室門口。
“??”沈彥一臉震驚,瞪大眼睛,“我訂的主題不是叫《六扇門》嗎??不是做捕快的??”
介導員小姐姐笑容十分標準,右手平伸,淡定向他們介紹:“在幾位麵前的這兩條甬道,分彆通往兩座地宮,地宮入口處各有三扇石門,所以我們這個主題,就叫《六扇門》。”
說完,一臉“請問您還有什麼疑問嗎”地看向沈彥。
“你是傻逼嗎?”戚舟嘴角一牽,冷“嗬”一聲,無語地看著他,“你訂之前就不能先看看介紹?”
這家密室最有名的就是依托這座古鎮原創的《四大神捕》係列主題。每個月都有不同的沉浸式劇本推出,玩家穿上角色專有服飾,代入體驗。
“我說怎麼這麼容易就訂到了呢,我還以為是自己終於歐了一回……”沈彥鬱悶地嘀咕。
“那四位,還玩嗎?”接待小姐姐看看他們四個,禮貌同兩個小姑娘說,“這位先生訂的是恐怖主題。”又補充,“三星半。”
沈彥眼皮一跳,剛想說“對對對,小姑娘在就算了”,就聽岑枳說:“我沒關係呀。”
“你不怕鬼啊?”沈彥嚇唬她。
“鬼這個事情,本身底層邏輯就不成立。”岑枳一臉認真,“更何況我明確知道是人扮演的呀。所以,”挺起胸脯,一臉小驕傲,“有什麼好怕的哦!”
“再說,”岑枳老神在在地歪了歪腦袋,“我昨天就搜過這個主題,知道是做什麼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