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景川無聲齜牙咧嘴。
岑枳眨巴眨巴眼。
完啦,她爸爸又開始吃醋啦。
在沙發上坐了沒一會兒就開始吃飯。
四人一人一邊,坐在客廳那張小八仙桌上。
岑景川做了一桌當地的特色菜,也包了點餃子。
岑枳提前打了招呼,岑景川也沒拿酒,大家都喝飲料。
倒是剛吃沒一會兒,趙桑晚突然想起什麼說:“小賀這孩子是個幸運的,當年你來看枳枳,走了沒多久,我就順利手術了。來,阿姨敬你一杯。”
賀知野垂了下睫毛,溫溫和和地站起來:“謝謝阿姨。”
又彎著唇微偏頜看著岑枳。很有“是枳枳幸運”的意思。
趙桑晚一臉姨母笑,趕緊叫他坐。
“來小賀。”結果剛坐下,岑景川就把一隻醋碗擱到賀知野麵前,沒有多大表情,“蘸著吃。”
“爸爸!”岑枳這下真有點兒驚了,噌地一下站起來跟要陪著賀知野似的,眼睛都睜大了一點兒看著岑景川,“您這樣,就不太合適了吧?那我也跟他一起好了!”
就因為媽媽不講科學地把她的順利手術安到了賀知野頭上,爸爸就要讓賀知野站著吃啦?吃醋也不能這麼不講科學地吃吧?
“……?”岑景川懵了好幾秒,終於反應過來。嘴角一平。
“蘸、蘸、蘸,”一字一頓外加控製著力道演示給岑枳看,“蘸、著、吃!”
這小棉襖什麼時候漏成的篩子啊?!
真是有了對象忘了爹!!
“……”岑枳默默坐下,笑眯眯地彎起眉眼,討好似的給岑景川碗裡夾了一隻餃子,慢吞吞地說,“爸爸,您也蘸。”
賀知野不動聲色地瞄了眼準老丈人的臉色。
老丈人盯著醋碗深呼吸一口,很有他當年真“吃醋”的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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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岑枳送賀知野出門。
在這兒,那必須是不可能讓他留宿的,隻能住酒店。
“明早來接你。”後院門外,賀知野說。
“好哦。”岑枳仰臉看著他,笑眯眯地點頭。
岑枳跟他說好,明天要帶他去玩兒的。
倆人還要去逛早市呢。
可等她說完,賀知野卻沒有動。
看著路燈下的賀知野,仿佛周遭一下子安靜下來,岑枳驀地有點兒恍惚。
回了回神,她說:“那你,先走吧。”
賀知野盯了她兩秒,突然勾著唇俯下身,氣息離她很近,明明輕而易舉可以親到她,卻偏偏要故意問:“這麼著急趕我走?怕爸爸媽媽在家誤會?”
岑枳:“……”
這人剛剛在裡麵的正經,果然都是裝出來的。
但被他這麼一說,岑枳還真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就怕爸爸媽媽以為他們兩個在外麵乾嘛乾嘛的。
於是趕緊後退一小步離他遠點兒,一本正經地說:“你快走吧,早點休息,我也進去了。”
賀知野直起身,看著她無聲笑,低“嗯”了聲。
岑枳背著小手嚴肅地點點頭,轉過身。
身後沒有離開的腳步聲,岑枳抿著唇角想,他肯定是要等她進去了,再看著她和他揮揮手。
“枳枳。”
離院門咫尺的岑枳腳步一頓,剛剛那點兒被她壓下去的恍惚感又止不住地冒了上來。
“往前走,”賀知野在她身後,低聲說,“不用回頭。”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兩句話,和七年前那個春末寒峭的夜晚,突然折紙一般地疊在一起。
岑枳呼吸驀地一滯。
所幸這一刻,他們不再是對未來毫無掌控的少年。
身後也不再是默然到,仿佛在她的世界裡一下子消失的賀知野。
輕淡的腳步聲漸近,岑枳突然有些緊張,垂在身側的指節都不自覺握緊。
她這些年經常會想,是不是正因為她難以感知彆人的情緒,才會不由自主地想得更多。
或許,對方並沒有那樣的想法,但她卻不能明白。
所以到後來,是她一直在刻意地回避。
有些東西,莫名地不願去深想,也不敢伸手去觸碰。
可在她一次次的回避下,誰也沒有那樣的義務,始終站在原地等她。
畢竟對當年的賀知野來說——父母、學業、賀知野,她選擇了前者,唯獨放棄了他。
即便那樣的選擇最是理智。理智又殘忍。
岑枳不知道,後來她到底是不敢麵對賀知野,還是不敢麵對,自己當年的選擇。
可賀知野卻告訴她——
“你不用回頭,因為我始終在你身後。”身後男人低下頭,胳膊環住她,下巴磕進她肩窩,長睫闔著,鼻尖在她頸窩輕掃而過,嗓音沉淡低蕩,“你想去到多遠的未來,都可以。”
他輕聲笑了下,輕啞卻篤定,低聲同她說,“我陪你。”
不用站在原地等我,因為過去的七年,我始終在你身後。
而往後,我會光明正大,站在你身邊。
賀知野知道,這份天生的特殊,不知道算幸運還是不幸地,像個保護殼,讓小姑娘體驗不到強烈的痛苦。
可她又的的確確,有一顆再柔軟不過的心。
他們都說她沒心沒肺,可是不管對岑景川趙桑晚,還是對岑葵,對他,小姑娘始終一次次地被困囿在原地。
他無時無刻不想停下來,站在原地陪著她。
但他和岑枳的未來,不能有任何意外。
畢竟他們當年在那個地宮就明白,連命運都隻能交托到彆人手中的喜歡,感動的隻有自己。
有些人理所當然地認為,橫亙的距離,漫無儘頭的時間門,岑枳和他——少年十幾歲的悸動而已,自然經不起考驗。
可惜,失算。
“枳枳,我們贏了。”賀知野說。
——“賀知野,我們贏了。”她曾經對他說。
即便人生不是遊戲,但他們,還是贏了。
左手被他緊緊按壓在掌心裡,這一刻,時空仿佛被折疊,同七年前貼合、延續。
原來真的會那麼一個人,踏進時光找回曾經的你。
隻為了,讓你不留任何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