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維諾被拽下水時毫無防備, 手臂順著銀發人魚的方向伸過去，在拉力作用下向下傾斜，一頭往池子裡栽去。
他微微睜大了眼, 臉上的笑容還沒收回去, 隻有眼中帶了點茫然，來不及反應太多，就條件反射地閉緊了眼, 被飛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半邊臉頰。
尋常人驟然落水的第一反應，一般是在水裡撲騰往岸邊遊，這是身體自發的求救行為，人隻要不想死，就會掙紮。
而維諾什麼掙紮的動作都沒有, 他甚至很淡定地閉著眼, 等水花都落下去了，才慢吞吞抬起一隻空著的手擦了擦臉——另一隻手腕間的大手就沒鬆開過他，在他落入水麵的那一刻，腰後就已經繞上一條胳膊，牢牢的把他環在斯塔利的胸膛和手臂之間。
他根本沒擔心過落入水中會出現生命危險。
水池裡的溫度涼涼的, 對維諾來說並不冷，反而有種清涼的暢快。
“壞孩子，拉我進來乾嘛？”維諾啼笑皆非。
“我抓到的，”海妖般容貌豔麗的銀發人魚此時微微低頭，挺直的鼻尖蹭過懷中青年被水潤濕的臉頰，然後輕輕抵住青年被自己吮成淡粉色的薄唇，低聲開口。
“就是我的了。”
磁性低沉的聲音像是天鵝絨輕輕落在了大提琴的琴弦上，震顫出一聲低吟，幽幽顫動人心。
金色的眸子背光看過來稍稍有些顏色深暗, 像是億萬年前遮天蔽日的老鬆樹滴下的最濃鬱的幾滴黃金樹脂，將從天空墜下的星星碎片包裹在其中，沉沒在海底凝結成最純淨的琥珀，時至今日，過水後的琥珀依然散發著溫柔的星光。
黑發青年微微垂眸看著人魚，瞳孔不自覺放大，喉間滾動幾次，啟唇想要說什麼，最終又放棄了。
可惡，維諾在心裡無聲哀嚎，他對這種來自斯塔利的近距離美顏暴擊毫無抵抗力，在他麵前用這招，這不是犯規麼！
天知道此時他內心似乎被人塞了一籠子的尖叫雞，紛紛長著大嘴要出雞籠，嚎叫般在喊“是你是你的都是你的！”
“老天爺我何德何能啊！！！”
“我老婆美瘋了啊啊啊！”
雞籠旁邊是那頭上次撞斷了角的小鹿，又養好了傷開始記吃不記打地咚咚亂撞，哐哐撞牆了。
胸腔因為心臟跳動過於劇烈，和不自覺的長時間閉氣，而產生了微微的窒息感，維諾覺得鼻腔深處突然出現了點溫熱的液體。
“先鬆手。”維諾移開眼，被人魚抓住的手腕扭了扭，低低說了一聲。
斯塔利鬆手了。
沒誘惑到麼？人魚沉思剛才有哪裡做得不對。
就看麵上十分鎮定淡然的青年，收回被抓著的那隻手，坦然的捂住了鼻尖，把臉轉向另一側，隻給他留了個側臉，黑發下的耳垂在他視線下漸漸染上淡紅。
儘管把臉都轉過去了，身體卻還乖乖摟著他的肩膀，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人魚眨眨眼。
過了兩秒，人魚看見青年捂著口鼻的指間滲出了些許血色。
“……”好家夥，用力過猛了，給人誘惑出鼻血來了是麼，譚遇有點想笑。
“維諾，你流血了。”青年被人魚掰過臉，擔心地看著他。
“沒事，這是……”今天複健訓練做多了，正常的毛細血管破裂。
沒等他狡辯完，人魚就一句話給他懟回去了：“被我帥出鼻血了麼？”偏偏人魚還一臉認真又愧疚的樣子，讓維諾想吐槽都說不出來重話。
“……誰教你的？”居然說得這麼正確！
人魚一臉疑惑，“不是麼？我在光腦裡看《甜心嬌妻在線難逃》的連續劇，裡麵的男主角就是這麼抱著女主角親的，女主角流了好多鼻血，她說是男主角把她帥出鼻血的。”
你一條人魚為什麼要看這種一看名字就讓人忍不住腳趾摳彆墅的劇？
可惡，都已經進入星際時代了，為什麼人類的肥皂劇還有那些老掉牙的情節？！太不利於成年魚健康成長了！
你是否過分學以致用？
還有你那不叫帥，那是不分性彆已經殺瘋了的美！
一瞬間維諾有很多話想說，但話到嘴邊，看著人魚純澈的星眸，忍不住在手的遮掩下彎起唇角，變成了：“是啊，斯塔利很帥，把我帥得流鼻血了。”
人魚還在學話的階段，維諾平時在家陪他的時間不多，現在斯塔利能說得這麼流利，還多虧了光腦裡那些有聲視頻。
而且，斯塔利可能還不懂漂亮，美，帥之類形容詞的運用方式，就順著他說，讓他高興高興吧。
那雙漂亮的金色鳳眸彎了起來，聖池中的玉液一般，漾起毫不掩飾的愉悅，人魚湊過來拉開維諾捂著鼻子的手，抬手用冰涼的指腹幫維諾擦去溢出來的一點血跡，沾著池子裡的水給人擦洗乾淨，然後“叭”地親在了青年唇上一口，極為響亮。
“維諾也很，漂亮！”他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維諾臉上擺出來的笑容頓了頓，“……”小人魚，你是否有察覺自己用詞不當？
誇自己帥，誇老公漂亮，你覺得這河裡麼？
……
兩人在池子裡互相抱著膩歪了一會兒，不知什麼時候起，人魚又湊過來含住了維諾的唇。
在維諾被親得思維離家出走時，他感覺斯塔利在抱著他緩緩下沉。
溫涼的水從胸口緩緩上升，沒過肩膀、脖頸、下巴，速度不快，但能讓維諾明顯察覺到那種水壓不斷向上，擠壓體內空氣的輕微窒息感。
黑色的鴉睫顫了顫，下麵掩蓋著的墨瞳蒙著一層薄薄的迷霧，黑發青年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雙臂環抱在人魚肩上，指縫間纏繞著人魚銀亮的發絲。
人魚看著他，微涼的手掌貼在維諾細膩的腰肢上輕撫，溫柔繾綣地用唇舌安撫懷裡的人，像是海妖在麻痹懷中的獵物，然後要將人帶回深海的巢穴內，鎖在自己身邊，永不見天日。
然後水麵慢慢沒過兩人的頭頂，水波蕩漾，徒留一串氣泡從水麵下傳來，依次碎裂在空氣中。
在水下憋氣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維諾中學輟學後曾去星獸獵人隊伍裡混過飯吃。那時候他剛加入一支隊伍，有一次他們需要狩獵一顆二級水生星獸的獸核。
二級星獸的戰力對於一支成熟的獵人隊伍來說並不算強，然而那頭星獸大部分時間生活在水中，狩獵隊習慣了陸戰和空戰，要對付這樣一頭天然擁有環境優勢的星獸，麻煩的地方在於如何把它引誘出水麵。
他們需要一個誘餌。
剛剛加入隊伍，實力並不算強的小豆芽就這麼被眾人推選了出來。
他們在維諾腰間係了條繩子，給他手上劃了一刀放血，然後像釣魚那樣，把“誘餌”放進了那頭星獸所在的巨大湖泊中。
……維諾至今還記得那種泡在不見底的水下，窒息感和無助的恐懼感一起和著初冬的湖水，浸透了骨縫的感覺。
但這回不一樣。
這回他身邊多了一個存在，牢牢把他護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