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勾唇,也伸手在琴弦上撥出了個低沉的琴音,緩緩道:“林妹妹肯定知道吧?前朝的女樂師焦尾夫人,聽說,這琴是她七歲習音律時,用的第一把琴。”
前朝有焦尾夫人,出身貧寒,後七歲入宮習樂。在宮中整整二十年載,成為了宮廷第一樂師,最擅長的是七弦古琴。
後來前朝滅了,焦尾夫人也流落到了民間。
寶璁買這把琴,倒不是因為這個宮廷第一樂師的故事。而是因為,這位焦尾夫人在前朝滅亡後,雖然流落民間,卻沒有落魄。
她用一把天底下最平常的焦尾古琴,彈奏出了一曲驚豔眾人的《鳳求凰》,從此用琴藝養活了自己。
不僅養活自己,她甚至還收了很多乞兒為徒,教他們各種樂理技藝,讓那些乞兒也有一技之長,可以像她一樣憑技藝活下去。
那些乞兒都稱呼她為焦尾夫人,隨著這些人的口口相傳,焦尾夫人這個名號也就在民間流傳下來了。
這樣的女人,大戶人家說起來,覺得她就算琴彈得再好,也不過是個賣藝的風塵女。
可寶璁卻覺得,這女人不僅心善,還挺聰明有能力的。她一點沒有被局限在傳統女子的框架中,而是真正活出了自己的人生。
林黛玉當然也知道焦尾夫人的故事,回想話本中寥寥幾句話,把一個傳奇女子的一生,就如閒話故事一樣概括了,便有些惆悵起來。
她歎道:“如何隻是第一把琴呢,這琴,恐怕是她用了一輩子的琴吧?”
寶璁點點頭,“確實,聽說她從宮中流落到民間,唯一帶著的就是這把琴,後來彈奏的也一直是它。”
就是這把,平平無奇,一點都不名貴的焦尾古琴。
不知不覺,兩人在密室中聊了許久,林黛玉揉揉眼睛,昏昏欲睡,寶璁才驚覺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他趕緊拉著林黛玉起來,“這琴不著急研究,我把琴搬出去,以後你閒著了再玩。”
林黛玉揉著眼角,瞌睡連天,卻還有閒心白了寶璁一眼,嗔道:“什麼玩玩?這古琴可是焦尾夫人的琴呢,怎麼能論作玩物?”
小姑娘又開始較真了,寶璁自知失言,便趕緊賠罪,把古琴抱在懷裡,伸手向林黛玉:“快來,咱們回去。”
“嗯,”林黛玉把小手放在寶璁手裡,迷迷糊糊地又跟著他回到了臥室,還不忘記支使他:“琴先放在書桌上,小心些,彆磕著了。”
寶璁苦笑不得地應聲:“知道了,你趕緊睡。”
次日下午,寶璁領著眾人回榮國府,剛進自己的小院子,晴雯便迎上來,道:“三爺,璉二奶奶好像有急事找你,一早上平兒姐姐來問好幾遍了,說讓你回來就去她那裡一趟。”
王熙鳳找他一向沒什麼好事,不想去......
寶璁拉著林黛玉徑直回了房間,換衣服,打算磨蹭一會。
林黛玉好奇問晴雯:“傳話這事情叫個小丫頭來就行了,怎麼平兒姐姐親自來了?”
不僅來了,還一早上來了好幾遍。
晴雯一邊幫紫鵑收拾東西,一邊回答:“她這幾日正在兩頭受氣呢,也不知是什麼緣故。許是璉二奶奶又和璉二爺鬨氣了,兩人不開心,都要找她的茬,她來傳話還能躲遠些。”
彆人夫妻的事情,林黛玉不好問太細,便催寶璁:“你快些去,鳳姐姐等久了,待會又拿平兒出氣了。”
寶璁換好衣服,笑道:“你催我做什麼?我晚點去,平兒在這裡還能多喘口氣,回去她才憋屈呢!”
看寶璁這促狹模樣,林黛玉隻搖搖頭,道:“你哪裡知道這些事,還是快點去吧。”
平兒多躲一會,鳳姐難道就不會算賬了?不過是多給她罵人的借口。
寶璁拗不過,隻好出門,與平兒去王熙鳳那裡。
王熙鳳本就事多煩躁,又心裡不順,正罵一個小丫頭,叫她去催平兒回來。
剛巧平兒領著寶璁回來,她便陰陽怪氣地對平兒冷哼了聲,又對寶璁笑意盈盈道:“我可等你一整天了,有件要緊事情要和你說。”
寶璁不說廢話,直截了當地問:“什麼事?”
王熙鳳笑了笑,等平兒端茶上來,才慢慢開口道:“前兒那孫家的事情,真是多虧了你......”
孫家的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怎麼王熙鳳又說起來?
哦,那事情是外部解決了,不過當初他出了兩萬四千兩銀票,王熙鳳該從公中的銀子裡拿出來還給他,這事還沒解決。
隻是,按照王熙鳳的秉性,躲著這事都來不及,怎麼會主動提起?
寶璁一下子警覺了起來,笑著問王熙鳳道:“怎麼?公中有銀子了?鳳姐姐要把那兩萬四千兩還我?”
王熙鳳聽了,頓時難堪地愣了一下,而後又擠出了笑臉,為難道:“我為了支撐府中的開支,連自己的嫁妝都當了不少了。公中哪裡還有銀子呢!”
寶璁疑惑,“那說這個乾嘛?”
王熙鳳道:“是這樣,昨兒老祖宗和二太太說,除了要抄經祈福,還準備給城中城外一些貧苦人家施粥施米,多積些功德,也讓佛祖看在這些上麵,多保佑你。”
“可公中的銀子每月都有定數。額外要用的,我隻能拿自己嫁妝先墊著,下個月銀子來了再扣。可前段時間給孫家銀子那事,實在是把這個月的花費都墊進去了。”
“我拿嫁妝出去當了,也隻能支撐府裡開支,前幾日宮中夏太監還來要了一千兩銀子去。我這裡可真一分錢都沒有了,你、你前兒拿了那麼多銀票出來,手上可還剩多少嗎?”
“先借我把這事情辦了,等公中有銀子,馬上就能還你。”
寶璁聽明白了,王熙鳳要強,事事都想著順著賈母和王夫人的意思辦好,所以舊債沒清,又借新款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