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讓東明揣上二十萬兩銀票謝禮,跟柳湘蓮一起吃慶功宴去了。
到了山寨子,老遠就瞧見燈火通明,還有粗糙漢子們哈哈笑笑叮鈴桄榔的打鬨聲。
柳湘蓮一進大門,便被好幾個大漢圍住,拉著他要去玩蹴鞠,顯然是和他極熟悉的。
然柳湘蓮因帶著寶璁,便推辭不去,引著眾人介紹寶璁道:“這位便是陳兄弟的東家賈寶璁兄弟了!”
沒想到有一天他被介紹,也得成為“陳平的誰誰了”......
寶璁有些愣,但很快反應了過來,笑著和這些綠林好漢寒暄。
那些大漢也有些愣,沒想到陳平的東家竟然是個身板有點瘦,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俊朗小生......沒長四隻手,也沒有六條腿,也沒有一尺九高......
相互愣了會,大漢們便把柳湘蓮和寶璁往大堂裡引,隻見大堂的長桌上上,圍擠著一群人。
特彆特彆顯眼那個,便是陳平。
半露著膀子,頭上背後都裹著紗布,左腳瘸著架在拐杖上,雙手高舉著骰盅搖晃,人聲鼎沸之中,陳平背對著寶璁,扯著嗓子喊:“買大買小,買定離手!你陳爺爺今日大賠四方,來下注的都有的賺!就看你膽子有沒有!”
他周圍一堆漢子頓時此起彼伏:“好!好!好!”“大大大!”“我買小!小!”
咣一聲,開盅了!
隻聽陳平又扯著嗓門喊:“六六六!莊家通吃!給銀子給銀子!是男人彆賴賬啊!”
“嗷嗷嗷——”長桌底下各種淒慘哀嚎,而後又是一片:“陳爺爺,再來再來!俺就不信了,就不能再贏!”
於是陳平開始瘋狂搖起骰盅來。
“這!”
寶璁下意識看向柳湘蓮,苦笑道:“怪不得叫他不回來,原來在這玩得痛快......”
半炷香之後,陳平一瘸一拐地下來,得知寶璁來了,忙屁顛屁顛拄著拐杖來,“三爺,您來了怎麼也不叫我伺候?”
寶璁似笑非笑道:“你陳爺爺這一瘸一拐地還忙著賺銀子,我哪裡敢擋你的財路?”
想起自己剛才在賭桌上的瘋狂模樣,陳平訕訕笑了笑,解釋道:“這不是今日慶功宴嘛,才和他們玩了兩把。”接著便對天發誓道:“三爺!我保證!我在府裡可沒賭!出來辦事也沒有!就這兩日閒著,小玩了兩次,回京以後一定不會賭錢!”
從前榮國府裡,管賭錢可是很嚴的,如今在林家彆院更是嚴格,一經發現,便要被趕出府。
東明一邊殷勤地給寶璁倒酒,一邊幸災樂禍地看陳平倒黴。
陳平這次立了大功,況賭錢也是在外麵,寶璁不想太落了他麵子,正想說什麼,卻聽見旁邊幾個喝酒喝高了的大漢吹牛起來。
一大漢道:“這次我們可有的吹噓了,彆人抓小偷小摸收收保護費,咱們可是幫朝廷抓過犯官的人!”
另一大漢道:“就是就是!從前那些臭不要臉的當官的抓我們,他們沒想到,有一天也被我們抓進牢裡去吧!”
臭不要臉的當官的寶璁:“......”
陳平趕緊給寶璁倒了杯酒:“三爺,他們喝罪了口無遮攔......”
東明一臉憤慨,小聲道:“再怎麼喝醉,也不能這麼議論朝廷命官吧?”
寶璁隻無奈搖搖頭。
忽又聽一人道:“前段日子聽新疆那邊的兄弟吹噓,說什麼博格達家的兒子請他們去搶親,搶那個什麼......郡主新娘子!娘的,俺還羨慕了好多天!”
“這下他們可沒俺牛了!到底搶親是犯法呢!咱們可是幫朝廷抓人,妥妥的立功!”
這一段話,寶璁、柳湘蓮、陳平東明幾個都聽出不對來了。
不等寶璁使眼色,陳平忙拄著拐杖過去,拍了拍那漢子,問道:“那和安郡主不就是嫁去博格達家嗎?他家兒子搶什麼親?難不成等不及,要早點搶去成親?”
醉醺醺的漢子搖了搖頭,笑嘻嘻道:“不是那個兒子,是博格達家的大兒子!”
“什麼大兒子?”
“就那個!早年逼死了婆娘,強搶婦女,被博格達趕出家門的大兒子博格達阿森!”
“這會兒應該差不多到日子了,反正說辦成了,就給三十萬兩銀子!”
說的煞有其事的!
寶璁與柳湘蓮對視一眼,暗暗站起來,親自去問那大漢:“郡主和親,送嫁隊伍足有上千官兵護送,像你們山寨頂多不過上百人,如何搶得,不是送死嗎?”
“這種賠命買賣你們也做?”
那大漢哈哈笑道:“哪裡真去搶?我聽說博格達阿森給隻是讓他們去搗亂一下,並不用真搶。搗亂衝散隊伍麼還不是小意思?不做白不做。若能趁亂搶得些財物,還多賺了呢!”
寶璁皺眉,趕緊接著問:“那有何必要?搶不得親又貼銀子,不是多此一舉嗎?難道這博格達阿森就為羞辱他弟弟?”
大漢嘻嘻笑著,忽然就壓低了聲音,道:“這官場上的事情,您不比我清楚?山匪什麼的,不過是擔個黑名,真正幫他搶親的,可是你們自己人!”
“自己人?!”寶璁震驚了,幡然醒悟過來。
恐怕山匪搶親隻是幌子,而和博格達阿森達成交易的,是送嫁隊伍中的人!
探春是昭帝指婚給博格達阿曼的和親郡主,若被搶了親,即便隻一日一個時辰,那也是打了昭帝的臉,那後果......
難不成周齊想說而沒說的事,就是這個?
“抱歉,我們有要事,先行告辭!”
寶璁與柳湘蓮匆匆和隆老大告辭,帶著東明,騎馬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一群大漢都還愣著呢,隻聽陳平揪著個大漢,咋咋呼呼的:“小六,出大事了!快給我套車!”
叫小六的大漢一臉茫然,下意識脫口而出:“陳爺爺,這是怎麼了?”
陳平扯著嗓子大吼:“那和安郡主是我三爺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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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十幾日,寶璁騎馬疾行,每日隻休息一兩個時辰,便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也沒有停歇趕路。
快到新疆,離送嫁隊伍越來越近的時候,寶璁心裡卻越來越急,越來越怕了!
他想起來,探春出嫁之前,林黛玉問他,探春都不怕,他怕什麼?
他怕,什麼都怕得很。
即便做好了一萬個心理準備,他也不想那麼快就麵對這種可能——人沒了,此生不得再相見。
帷帽被風吹掉,雨水拍打在他僵硬的臉上。他渾身都濕透了。
身後柳湘蓮和東明都在大聲喊他,可他隻聽得到自己呼吸聲。
得再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