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寶璁緩了語氣,慢慢道:“母親彆急了,我明日就去探望大姐姐。要死要活的,也等我見了人,看看情況如何再做打算。我雖遠遠比不上祖父祖母英明睿智,但為官幾年也有些人脈根基,總比母親在家瞎折騰好!”
聽這話還有幾分像樣,王夫人這才緩和了心神,隻是仍舊還不放過晴雯,道:“你若真有孝心,就把那丫頭押來,叫我親眼看著處置了她。”
寶璁固執搖頭,“不行,這事我說了算,人命關天,母親做不得主。”
“你!”王夫人頓時氣得摔了茶盅,指著寶璁破口大罵:“丫頭的命是命,那你親姐姐的命呢?你母親我的命呢?你媳婦的命呢?你這些兄弟姐妹族親的命呢?你把我們放在哪裡了?”
儼然要被氣瘋了的樣子。
寶璁也被氣得瞪了眼,這場麵說什麼也不合適,飯更是不用吃了,乾脆拉著林黛玉甩袖而去。隻留下個寶釵一邊幫王夫人撫心口,一邊又拿帕子給她擦眼淚,忙裡忙外
次日,寶璁早早去皇覺寺後院拜訪元春。
抱琴抱了白胖孩子來,寶璁拿著撥浪鼓逗弄了一番,才讓孩子和下人們都出去,與元春單獨說話。
他問起晴雯的事來,卻見元春還沒說話,便先掉眼淚起來。寶璁忙道:“我說什麼了?竟惹大姐姐這麼傷心?你身子弱,可不要這麼哭了!不然可打我嘴吧!”
元春擦了擦眼淚,勉強笑了笑,道:“這事都怪我,母親這麼做也是為了我。我、我也是想不到母親說的處置,竟是要殺人,若我知道,必不肯的。我還以為母親隻是打算將她遠遠賣了。”
寶璁歎氣道:“姐姐不用自責,母親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何況這事情已經被我勸住,不會發生的。你還是和我說說,到底有什麼難事,竟叫你和母親這樣?”
寶璁是親弟弟,目前又是家裡唯一的頂梁柱,元春對他也沒什麼可瞞的,便叫巧燕將孩子抱來,與寶璁道:“這是你外甥女兒,你瞧瞧吧。”
寶璁一看,繈褓中的孩子渾身青紫色,手臂細得才兩手指頭那樣粗細,眼睛閉著睡,卻不安穩。小嘴微張著呼吸,胸口幾乎瞧不見起伏的動靜
“這是怎麼回事?”寶璁大驚,看看巧燕,又將目光移向元春。元春早就已經又哭了起來,哽咽道:“她生下來就是這樣,巧燕說,這是我從前為了懷孕用了太多藥的緣故。那些藥在我的身體裡累積,如今都轉到孩子身上去了,這孩子活不活得了幾年都未知”
“那剛才的孩子是誰?”
元春回道:“那是迎春的女兒璿兒,我、我與她說好的,叫璿兒陪在萱兒身邊住,好叫這孩子借借姐姐的福氣。”
話是這麼說,可腦間閃電一般,寶璁明白了什麼。璿兒、萱兒,如此相似的兩個名字,怎麼可能是隨意取的?
他看向孩子,喃喃問道:“大姐姐,你可是要將這兩孩子換了養?”
元春沒有說話,巧燕也不吭聲,隻繈褓中的孩子像是被吵醒了一般,不安地哭了起來。那哭聲,比奶貓叫還要脆弱,小手被壓在繈褓一角,掙紮也掙紮不動。巧燕急忙拍拍安慰,卻一時也安慰不好,道:“小主子一向睡不安穩,許是這屋裡太冷了,我抱她回去,叫奶娘喂了奶睡吧?”
元春點點頭,讓巧燕抱著孩子出去了。
寶璁癱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過神來。這皇室換孩子的事,一向隻在故事裡聽過,沒想到今日叫他親身遇見,和天方夜譚一樣。
“這、這叫怎麼回事呢?”寶璁問元春:“太醫院裡有那麼多好太醫,難道治不好她?她若不再是公主,那還能得更好的大夫治?”
元春含淚解釋:“若說醫術,巧燕的醫術也算高明了。她是明白怎麼回事的,若她也解不了孩子身上的毒,那些太醫又能有什麼法子?不過是拖著養幾年,再看她慢慢去死而已。”
“那也不能為了榮華富貴,就奪了孩子原本的身份啊!你是她母親,難道不心疼她嗎?”寶璁生氣了,不光是為這孩子,還為了迎春和她的孩子。母女骨肉分離,得叫她多傷心!
元春卻道:“正是心疼她才這樣!你當宮裡是什麼地方?便是皇子皇女日子也不好過。若是得寵些,能吃飽穿暖,看病吃藥也有人盯著上心。可像我這樣不得寵的,自己回宮也不知什麼光景,若這孩子跟我回宮,聖上見她生得這樣不吉祥,心生厭惡,不說三四年,我瞧著都未必能活一年半載!”
“唉”寶璁大歎一口氣,許久說不出話來。想說迎春怎麼辦?可元春既和迎春商量好,可見迎春也是同意了。孩子養在馮家,不過是侯爵人家的千金,若養在元春膝下,那可是皇家公主!
迎春一向耳根子軟,為了這同意也是有可能的。
又歎一口氣,寶璁生生將心裡的難受壓了下去。
元春接著道:“這也是沒法子,咱們家如今這樣,這已經是最好的法子了。”至於以後,便再說了。
要是順利,璿兒平安長大,當成公主出嫁,皇家不過多出一份嫁妝。要是不順利,璿兒身份暴露了,那也不過是抵死不認的事,大不了她一根繩子將自己了解了,也能保全孩子和家族。
隻是想到她自己的孩子,輕則一輩子相見不能相認,重則沒幾年便要天人永隔,真是教人想想便寒冰刺骨,痛徹心扉!
寶璁木了半天,又問元春何時回宮的事來。
照他的願望,自然是不回宮的好。若能不回宮,兩個女孩兒養在宮外,和稀泥養著也算不上欺君。
元春卻道:“滿月時,宮裡的嬤嬤曾來瞧過孩子,雖沒有提起何時讓我回宮,但年節將近,我身為妃子,又生了皇女,按理是該參加宮宴的。想來,年前就該有旨意了。”
寶璁心裡越發沉重了。
元春回不回宮他也做不了主啊!他就是再願望迫切,又有什麼用呢?
他按按自己心口,也如王夫人一樣,直覺得心口疼了。
可這一按,卻真叫他按出了個忘記的事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