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常勝被噎了一句也沒多想,家裡那點糟心事老二知道不足為怪,歎了口氣:“所以說啊,不能讓娘兒們當家。”
抬腳跟著駱常慶進了門。
打過招呼,駱常勝接過文霞遞過來的馬紮,在涼席邊上坐下,一瞧倆孩子身上穿的不是上回回來看見的那套,這又一人一身新衣裳,頓時覺得老二兩口子真不會過日子,這麼小的孩子穿啥新衣裳啊!
一時又想到自家掏出來的那八十塊錢,頓時心疼的不行。
駱聽雨喊了人就繼續逗弟弟玩,她實在不喜歡這個賊心眼子一包的大爺。光道德綁架她老父親,得了便宜賣乖,虛偽的很。
前期巴著駱家,生怕短了他一厘,後來知道他親爹那邊一個堂兄弟發起來了,人家來讓駱峰和駱軍認祖歸宗,他都沒跟駱家這邊說,辦完了才過來抹著眼淚兒說自己種種不容易,說倆孩子三十多了也沒個好發展,認回本宗,那邊的兄弟能帶帶他倆,巴拉巴拉一通。
是,九幾年下崗後他日子是不容易,可那也是學著人家做買賣賠了日子才不好過的,沒下崗之前他日子比誰家都好。
自己不是那做買賣的料,卻瞧著村裡早早發起來的個體戶感歎,說他如果當初沒去頂崗位就好了,認為他的失敗是錯過了最佳發展期,不是他頭腦不行。
還虛偽的表示,駱大軍養他一場,他不能忘恩,自己還是駱姓,光讓倆兒子改回本宗姓氏,好名正言順的跟著那邊的堂叔乾,有前途。
其實是惦記兩頭的好處,哪邊都不想落下。
駱家這一支的族人氣他不言語一聲就先把事辦了,好似提前打招呼他們會攔住不放似的,覺得他太不地道,大家商議著,準備把他從族譜裡劃出去。
駱常勝哪知道駱聽雨小腦瓜在想些啥,摸出煙叼在嘴裡,拿出火柴準備點煙。
駱聽雨顧不上回憶過往,撲棱爬起來拖著奶團子就進屋了,都沒顧上穿鞋。
駱常勝點著煙吸了一口才問駱常慶:“小萍…小九咋不穿鞋就把她弟抱走了?”
駱常慶端著一缸子水出來遞給他,淡定地說:“我教的,小孩子不能離抽煙的人太近。”
“嗬!”駱常勝嗤笑,想說毛病還不少,可又覺得現在老二跟以前不一樣了,最終咽了回去。
駱常慶知道他的潛台詞,處了幾十年的兄弟能不知道他啥人?
他看不上眼的就是人家毛病不少,他覺得對的,全世界都得擁護他的思想。
彎腰拿起閨女的小涼鞋,給她送到屋裡。
駱常勝見文霞在那邊收拾院子,旁邊還放著一堆菜,喊她:“他嬸帶倆孩子去老宅吧,讓他奶看著孩子,你跟你嫂子忙活忙活,我今天來的時候去小李莊吆喝了他姑一聲,晚上過來吃飯。”
沒等文霞開口,從屋裡出來的駱常慶接話:“我們從這邊做幾個菜端過去就行。”
替文霞攔了下來。
往年交公糧、各個年節,老大一家回來就把小李莊的叫過來吃飯,讓文霞過去忙活。說是跟劉美青一起做飯,實際上活都讓文霞乾了,劉美青總尋著巧兒不是去跟他姑說話,就是跟婆婆逗兩句,淨耍心眼了。
駱常勝一瞪眼,剛想跟往常一樣擺大哥款嗬斥兩句,就見駱常慶淡淡的眉眼瞥了過來。
沒急赤白臉,也沒彆的啥,可就是叫駱常勝準備嗬斥的話噎在了嘴裡。
本來還想再談談包地的事,也忘了,一根煙沒抽完,隻說了句:“一會兒你早點過來,咱姊妹兄弟說說話。”
站起來走了。
路上總覺得不對勁,心說老二這氣性咋還過不去了呢?
以往不這樣啊,每回他們一家回來老二都挺殷勤,菜啊饅頭啊啥的都是他置備,文霞跟著忙忙活活,一家人熱熱鬨鬨,這咋瞧著像是還生氣呢?
一個人有變化也不能變化這麼大,還是說裡頭有啥他不知道的事?
他回了老宅,劉美青後腳進門,耷拉著嘴角,氣性挺足:“老二家咋回事?自留地裡一根能吃的菜都沒有。他不準備置辦置辦啊?幸虧我表妹正在收拾咱那塊地,我才摘了點茄子辣椒。菜咱出了,肉得叫他出,你過去讓老二去公社割點肉,再讓他小嬸過來做飯,我一個人可忙不過來。”
駱常勝正擰著眉,冷不丁開口:“你還有啥事瞞著我?”
劉美青詫異,氣道:“啥事啊?我還能有啥事瞞著你啊?我現在就差讓你扒光了扔大街上叫人家看了我還能有啥事啊?”
廖春華過來問:“咋了?又出啥事了?”說完也用狠厲的目光瞪著劉美青。
駱常勝擺擺手:“沒啥,家裡有啥做啥,他小嬸在那邊做,做好端過來。”
他擔心劉美青是不是還做了彆的啥事惹了老二。
“啥意思?這邊叫我一個人忙活啊?”
以往可不這樣,她覺得小叔子是個挺注重麵子的,他們從縣城回來,小李莊一家也來,他作為守家的小兒子怎麼都會弄點肉,置辦上幾個像樣的菜,還提前蒸好饅頭,讓大家吃好喝好。
今年這…從她這裡坑完錢就啥都不管了,什麼玩意兒!
劉美青不樂意,可見婆婆拉著個臉,嘟嘟囔囔去收拾菜。
婆婆這邊沒有肉,就還有十來個雞蛋,沒肉就沒肉,老二要是覺得臉上好看,她光清炒都行,也不看看丟誰的臉。
文霞在大伯子走後問丈夫:“咱做好了端過去?”
不過這樣也好,大嫂愛算計,有活光派給她自己跑旁邊躲懶,自己從這邊做兩個菜端過去更輕省。
“嗯,還有幾個地蛋,跟豆角燉上一碗。黃瓜西紅柿炒雞蛋弄上兩個,彆的就不用弄了。”駱常慶回來割了塊肉,不過在聽到駱常勝喊他的時候就伸手把肉扔果園裡了。
既然駱常勝喊了小李莊的來吃飯,那就得準備招待的東西,不能光動動嘴賺好人。
他們家出東西出力,最後還不落好。
駱聽雨在屋裡豎著小耳朵聽老父親安排,本來還琢磨要是老父親不清醒她混上兩句呢,見老父親這麼剛,她稚嫩的心就放了下來,專心跟奶團子玩。
如往常一樣,駱立春帶著全家人來吃飯。
駱立春的兒子馮建今年七歲,他還記得每回大舅叫他們來姥娘家吃飯都有好吃的,有時候是大肉片子,過年還吃了紅燒雞塊呢,在路上就嚷嚷:“我要吃肉,讓姥娘給我燉肉燉雞吃。”
“都是你小舅家準備,回去找你小舅要。”駱立春想到扔出去的那八十塊錢還心疼不已,這回怎麼也得多吃兩口,能賺一口是一口。
哪成想進門根本沒看見老二一家,就大嫂在那兒忙活。
姑嫂倆人也不似往常那般熱絡,互相對著翻了個白眼,駱立春去跟她娘說話,馮亮就跟駱常勝聊上了,他問:“他小舅還沒過來呢?”
以往這樣的聚餐,進門就能看到駱常慶他媳婦在飯屋裡忙活,咋沒看見人影呢。
“我去叫了,他們做上兩個菜端過來。”駱常勝含糊著說,拿出煙招待馮亮。
廖春華除了老大家那倆,就最稀罕這個大外孫子,今天她盼著小峰小軍來,特意買了幾根麻花,沒想到老大家那倆忙著學業,沒回來,不過外孫子來了,趕緊給他拿麻花吃。
幾個外孫女在邊上看著。
駱立春的大閨女馮姍姍今年十三,二閨女馮招娣十一,早就知道爹娘和姥娘的偏心,偷偷咽了咽口水,挪開視線,倒是最小的那個才五歲,忍不住眼巴巴地看著。
“小丫頭片子吃了也是浪費。”廖順華嘴上說著,還是掐了拇指大小的一塊給她,馮四妮忙接過來咬著吃。
駱立春推小女兒:“去去去,邊上待著吃,彆蹭我一身油。”自己拿了另一根掰了一半,也吃,不管另外那倆閨女。
劉美青見駱立春沒打算過來幫忙,就喊馮姍姍和馮招娣:“姍姍過來燒火,招娣去把桌子擦了。”
這倆閨女在家裡也被指使慣了,低著頭去乾活,也省的在這兒聞著麻花的香味難受。
馮建不安分,他吃著麻花還惦記著燉肉燉雞啥的,跑到飯屋一看,出來不依不饒的喊:“咋沒有肉呢?姥娘,咋沒有肉呢?”
“哪有肉?村裡沒有賣的,還指望我去公社買啊。”廖春華沒好氣地道。
劉美青眼珠一轉,喊馮建:“去你小舅家要,你小舅家三天兩頭吃肉。”
馮建的口水就下來了。
才要往外跑,駱常慶一家四口進了門,他一手一個大托盤,一共拿過來四個菜,就著放到了天井的方桌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嫂扒我家院子了?看見我家三天兩頭吃肉了?”
劉美青氣得一噎,那邊駱常勝瞪了她一眼:“一天天淨挑事,滾去乾你的活。”
馮建不管這個,他踮著腳看,地蛋燉豆角,黃瓜炒雞蛋,洋柿子炒雞蛋,還有個清炒圓蔥,頓時大喊:“沒有肉,沒有肉,我想吃肉。”
駱立春也還拿捏著脾氣呢,看見弟弟一家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叫我們回來吃飯就吃這個啊,打發要飯的呢?”說完瞪著駱常慶,像是他乾了啥大逆不道的事一樣。
劉美青被自家男人嗬斥了,轉身去忙活,她也瞧見了駱常慶帶來的飯菜,一個肉菜都沒有,真是笑死她了。
幸災樂禍的撇撇嘴,心說看你怎麼下的來台。
駱常慶則納罕的看看駱常勝,又看看劉美青,不解地道:“誒?不是…大哥特意去喊了他姑回來吃飯,你們沒做準備啊?”
說著還往飯屋裡看了一眼,嘴裡又‘誒喲’一聲,嗔怪的埋怨:“你瞧這事鬨得,我還以為你們叫他姑回來吃飯是都置備好了呢,這、這咋啥都沒準備啊?”
駱常勝心裡咯噔一下,劉美青又不樂意了,轉身出來不滿的辯解:“我們準備啥啊?往年不都是你們家準備嗎?”
“誰規定的?咱啥時候說好的這種安排?”駱常慶一臉茫然。
把一院子的人都噎住了。
氣氛很尷尬。
的確沒有明說,可大家都默認了老二家會置備酒席。他們肩膀扛著腦袋回來吃飯已經成了習慣,誰會去想著置辦啥?
“咳,是我疏忽了,少叮囑你嫂子一句就落到了地上。”駱常勝微微吸了口氣,咬著牙出來打圓場,“吃啥不是吃?能吃飽就行,重要的是一家人團聚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