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夷第一反應就是他在裝病。
但是想想也不對,陸衍再怎麼也不至於用這麼幼稚的法子吧?再說他咳出來那一帕子的血又不可能是番茄醬!
那麼隻能說他是被自己要回家這事氣到病情加重,這,這也太小肚雞腸了吧?!
她顧不得多想,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給他拍背,又給他遞了盞溫茶,著急道:“先喝口茶壓一壓,我去把太史公請過來!”
她說完才想起來太史捷出門辦事,回來也得一兩天後了,她又急忙命人取出名帖讓人去請趙如,又取去藥丸子喂給陸衍。
陸衍卻彆過身去,一邊低咳一邊冷冷道:“你不是要歸家?自去吧,還管我做什麼?“
沈辛夷氣的想給他一巴掌,但見他臉青唇白的樣子,隻好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彆說酸話了,你都這樣了,我哪裡放心的下回去?!”
陸衍麵色和緩幾分,還是低咳個不住。
沈辛夷喂他吃了藥丸,又硬是逼他喝了一盞溫水,這才扶著他到床上躺著,給他掖好被子,氣到:“我不過回家幾日你就氣成這樣,這點心眼氣量還能當太子呢?趁早向皇上請辭,找個鄉下地方種田算了。”
陸衍嘴唇一動,似乎想說什麼,但覺得由著她誤會也好,便緘默下來。
沈辛夷給他掖了掖被子,連連歎氣:“咱們今年是不是犯太歲,不是我病在床上就是你病在床上。”
陸衍緩緩道:“耽誤了你歸家,倒是我的不是。”
沈辛夷沒忍住又拍了他一下:“都說了彆提這個了!”
趙如接到帖子立即趕了過來,他擅長的多是跌打一類的外傷,因此半天診斷不出個所以然,隻好開了幾副潤肺止咳,安神靜心的方子。
不知道是不是方子真的起了作用,陸衍吃了藥之後終於不再咳了,沈辛夷借著熬藥的功夫走出去吩咐齊叱:“殿下的病不能耽擱,你快去把太史公請過來,明天我要見到人。”
齊叱也擔心太子病情,二話不說就答應下。
沈辛夷又命人去給父母傳了消息,這才反身回去陪陸衍,又喂他吃藥。
陸衍今兒已經喝了四五碗湯藥了,瞧見這碗就直皺眉:“我不喝了。”
沈辛夷好生哄他:“莫要做小兒姿態,喝了藥,病才能好。“
陸衍嘲弄一笑:“我喝了這四五年,可也沒見病好。”
沈辛夷又好言勸了幾句,他隻是不喝,她給他弄的煩了,乾脆自己把那藥灌了滿滿一口,十分霸總地捏過他的下巴,嘴對嘴給他把藥灌了進去。
陸衍:“...”操作這麼騷的嗎?
沈辛夷是個精致的人,精致到什麼地步呢?她每日都會命下人收集清晨的露水烹茶,而且彆人的零嘴都是乾果蜜餞糖塊等物,她荷包裡放的零嘴都是用花蜜醃漬的花瓣,就連喝的茶也多是花果茶。
以上是為了說明,他哪怕是個有潔癖的人,也完全不反感她以口渡藥的行為,甚至還很喜歡,原本苦澀難聞的藥裡也帶了淡淡蘭香,讓人覺著不那麼難以下咽了。
他被她親著親著便有些情.動,等喝完一碗藥,伸手握住那把楊柳腰,低聲道:“素素...”
沈辛夷毫不猶豫地拍開他的手了,鐵麵無私道:“我現在懷疑你突然病重就是這幾日縱.欲過度所致,你給我老實點。”
她又正色道:“來日方長,你也彆老想著做這事,我等會就收拾了搬到偏殿去住,這幾個月你就彆胡思亂想了,好生調理身體才是。“
陸衍:“...”
他緩緩重複:“幾個月?”
沈辛夷點了點頭:“對,你先把身體將養好,彆的事兒再說。”
他眼底掠過一絲悔恨憤怒尷尬交雜的複雜情緒,還沒出聲反對,沈辛夷就已經命人收拾了準備搬到偏殿去住。
他在悔恨交加的情緒中渡過了一晚,第二日早上,沈辛夷麵有喜色地帶來了太史捷,給他來了個措手不及:“太史公回來了,快讓他給你瞧瞧。”
陸衍:“...”
太史捷麵色古怪,倒不是很慌張的樣子,但還是伸手握住陸衍手腕,含糊道:“似乎有些不對,但具體又說不上來,容我仔細瞧瞧...”
他走之前給陸衍診斷過,十分確定他不會突然病重,但陸衍裝病是臨時起意,他又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為何非得裝作重病,因此隻能嘴上含糊敷衍。
陸衍暗鬆了口氣,素素就在旁邊,他無法給太史捷使眼色,幸虧太史公機敏。
沈辛夷也顧不得羞了,立刻問他:“太史公知道,我和太子近來...同房,可是因著這個他才突然重病的?我們以後要不要分開睡?”
若是他答是,陸衍沒病隻怕都要堵出病來了!太史捷忙道:“沒有的事兒,太子妃萬勿如此,太子並沒有病情加重,大概是天氣寒涼,受了風...”
陸衍:“...”
他不知道事情始末,倉促之間編的借口實在不怎麼樣,沈辛夷一聽就不對了:“如果隻是受了涼,他怎麼會咳出那麼多血?”她先質疑了一句,很快就擰眉,低聲重複:“並沒有病情加重...”
太史捷幫陸衍治了這麼多年,輕易不可能瞧錯,他神色又斷然,想必是十分肯定的,既然他這邊問題不大,那就是陸衍在說謊了......
要是平時沈辛夷肯定不會這般無端,但她聯想了一下前因後果,很快斷定陸衍裝病的事兒。她雙目噴火,轉向他:“殿下作何解釋?!”
陸衍:“...”他狠狠瞪了太史捷一眼。
他的智商一向傲視群雄,從未有失手過,當年未病之時,多少縱橫官場的老狐狸都栽到他手上了,偏偏遇到她的事兒就屢屢降智,這麼小兒科的把戲,換做以前,他自己都是要笑掉大牙的。
他當時不知怎麼的,腦子邪光一閃就想到裝病這招,種種漏洞都沒來得及補,就被她給發現了。
太史捷見勢不好,當即腳底抹油溜了出去。
陸衍玉白的麵色微微泛紅,遲疑了一下,從床上站起身,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要把她擁入懷中,柔聲哄騙:“素素果然聰敏,我昨日確實有些不適,我...”
沈辛夷一聽他這般狡辯,麵上怒色更甚,抽出手來揚手給了他一巴掌:“你還想騙我?!”
這一巴掌打的十分重,陸衍麵色又白皙,臉上很快就清晰地浮上一個巴掌印。
顏麵是何等要事?她是唯一一個敢抽他巴掌的人,陸衍從沒被人這般對待過,一時怔了怔,臉色不由沉下來,怒聲道:“我昨日已經告訴過你了讓你回去了,你自己硬是要留...”
話說到一半,他已經後悔了,正要補救,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沈辛夷差點被他氣笑,恨不得撲上來把揍爛這張混賬臉:“你說得對,就是我自己蠢才信了你的鬼話!你心裡怕是也在笑話我蠢笨吧!”她發了狠:“我這就走,你好好‘養病’吧,殿下!”
陸衍也顧不得臉上的掌印了,伸手要抱她,一疊聲地喚:“素素彆氣壞了身子,都是我的不是,我這回...”
沈辛夷憤懣道:“放手!你再不放,明日我就去呈向皇上呈和離書!”
陸衍知道她說得出也做得到,瞧見她眼底的決絕,不由鬆了手。
就算她呈上了和離書,皇上也未必同意,但他實不想跟她鬨到極處。
沈辛夷看也沒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
她的東西都是收拾好的,還沒來得及命人歸整,因此隻吩咐了一聲,就帶著人浩浩蕩蕩地往侯府歸去。
張媼她們瞧見沈辛夷出來的時候麵色鐵青,忙上前勸慰,沈辛夷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等喝了幾盞涼茶之後,火氣稍減,雖仍在盛怒中,但理智到底是回了籠,眼底慢慢浮現了幾分失望。
陸衍厭憎沈家的事兩人都清楚,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手段拖住她,她倒寧可他大發一場脾氣了,實在不行兩人大吵一架,反而比用耍手段好的多。
上回陸衍因為她暫時放沈家一馬,這事兒讓她很感激,她也知道陸衍喜歡自己,但如今瞧來,這份喜歡到什麼程度還難說,她沒傻到要求陸衍愛自己愛的神魂顛倒忘卻仇恨,但若他真的有心,有話直說也比這樣強,他這樣欺騙,宛如在她臉上扇了幾個耳光。
她隻感受到了陸衍的喜歡,沒感受到自己之於陸衍對自己有多重視,他難道就不會想想欺騙她會有什麼後果嗎?還是他對此根本就無所謂?她失望憤怒傷心他是不是壓根不在乎?這樣看來,他對她這種喜歡仿佛可以隨時拋卻。
與此同時她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她可能真的有些喜歡陸衍了,因為喜歡,所以不由自主地對他提高要求,可陸衍這樣的做法讓她心裡實在是膈應。
她越想越是煩悶,把軟枕往頭上一蓋,努力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馬車行了許久才到沈府,沈侯一家昨日才到長安,而今還在收拾東西,門口的仆婢見到她,一邊激動大喊一邊連忙進府通傳:“五娘子回來了!”
沈辛夷想到馬上要見到父母,終於開心了些,被張媼扶著下了馬車。
她雙腳才落地,沈修遠和周氏就已經匆匆趕來了,周氏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激動,嘴上還是嗔怪:“你昨日不是說太子身子不好,你要在家照看,不能回來了嗎?怎麼今兒匆忙就趕回來了,也不命人提前說一聲。”
沈辛夷在陸衍那裡受了氣,感受到父母的溫柔,衝她咧嘴一笑,把腦袋埋進母親的懷裡,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