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童生村、秀才村,舉人老爺家的老宅村,咱縣裡就是沒出過進士,要是出進士,算是看好啦,進士官老爺七大姑八大姨所在的村落都會跟著借光。
咱遊寒村,包括附近的幾個村哪有那出息人呀,就眼睜睜地看著人家提名號往前排。太眼氣人。
而咱遊寒村,為甚每次繳糧前,他爹作為裡正要家家戶戶多收一些糧或是讓家家出二吊錢,回頭多退少補。那不就是為了排隊嘛。
繳稅去晚了不成,可是按規定那天去吧,當天甚至接下來連著好幾日都排不上交糧。你想啊,縣下麵有多少鎮多少村。都按規定去。
沒辦法,當日排不上,就麵臨著壓糧的人要吃飯,要住店,還要交給咱存放糧食彆被偷了的庫銀錢。要不然在縣裡停留,人家又沒收,丟了算咱自己的。
當時聽裡正叔兒子講解這一番的村民,有的就聽懵了,問道:“咋聽還是青柳村借光。你還沒說,萬一撇子家那文曲星考上,咱遊寒村能有啥好處。”
裡正的大兒子說:
“你彆著急呀。就那西頭鎮加塞的裡正,到了夜裡和俺爹嘮嗑才說漏嘴,說那位童生並不是他們村的,是那童生的老姑在那個村。那童生當時在他老姑家做客喝喜酒來著。
童生放榜那日,人家官差就找到那個村去啦。
然後咱這才知曉,咱縣裡上回童生考上二百來個,隻有頭名才有資格讓官差找本人發喜榜。在哪個村發完了,哪個村的裡正按手印。”
村裡人聽懂了,這屬於重點人物,頭名嘛。
本來他們之前還納悶,這要是二百來個童生所在的村落都能加塞,再加上秀才、星星點點和舉人老爺沾邊的村落,前頭那得加塞多少啊。原來是隻有頭名才有發喜榜的資格。
裡正的大兒子又接著告訴道:
“而且頭名童生所在村落,縣太爺下令給好處,說人家那村重視文人培養,繳糧時會給抹掉一點兒稅收,全村都借光,那備不住是獎勵村裡人沒打擾念書唄。
這個咱就不要惦記啦,要是羅小子考下來,也指定是人家青柳村的。
咱遊寒村倒是完全可以想一想,一旦撇子家小女婿天降大喜中了童生頭名,利用咱地界優勢,咱想招給發喜榜的扣下。
咱到時就能像西頭鎮那老姑村似的,讓我爹給發喜榜的按個手印,那單子上都能查到。
這樣咱今年繳糧,俺爹也能喊一嗓子,遊寒村童生喜榜村,咱繳稅排前麵。家家戶戶就能少掏在縣裡吃飯住店的銀錢,壓糧的小子們也能早些回。”
這番話,過後口口相傳,那關乎到家家戶戶去縣裡繳糧會不會多花銀錢的事。
可以說,和遊寒村的所有人都有利益相關。
而眼下,喜榜真來啦,這說明是頭名。
媽呀,喜差在哪裡呢,必須扣下,扣下!
左家門口的兩名官差,差些被嚇著。
隻看不遠處,烏泱泱跑來一堆男女老少。
“這上麵寫的是青柳村,我問青柳村怎麼走。”
村裡大爺拍著大腿打斷,這給他跑的,呼哧帶喘:“找青柳村乾啥,遊寒村和青柳村是一樣的。”
沒等喜差再說話,遊寒村的男女老少們就開始七嘴八舌。
平日裡,沒少背地裡講究那羊肉能貼到狗肉身上嗎?那左家女婿還能抵得住親兒子?
可此時,你再聽,到了村裡人的嘴裡,左家的女婿就是左家的兒,他們都能給作證。
“我和你說,將喜榜貼在遊寒村是一樣的,童生在這裡住,這位就是咱頭名大童生的老丈人,親的。”
“嗯那,那真是嘎嘎親。在這吃,在這住。”
“該怎麼和您二位形容呢,那親的,有的那親爹娘都趕不上這位老丈人和這位丈母娘對童生的付出。”
那真是,“呱呱墜地就把屎尿……”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被旁邊人及時拍了一巴掌。
你那也太誇張,呱呱墜地那是親娘,彆往那上麵扯呀,本來人家官爺就惦記去青柳村。
那咋說啊。
那日左家買騾車,朱興德給大蔥的那位老大娘站出來了,你們不會形容,我來:
“為了讓羅小子好好念書,他們這對做嶽父嶽母的老兩口呀,不容易。那真是種菜煮飯洗衣裳,是活就不讓那小女婿乾。還考慮樣樣都周到,接送女婿去書院。”
大娘卡住了,你來,換下一個。
住西院的李婆子,今早才聞過左家的香味,此時卻拍著巴掌激動道:“對,為了送那大童生,往返奔波不辭勞,細麵精米給女婿,他們老兩口隻吃鹹菜窩窩頭,天長日久管溫飽,你就說吧,親爹娘也就這樣了吧,給管飯,就連夜裡?”
夜裡也沒彆的事呀,她沒聽著。
完了,又編不下去了。
這可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也是左姓,左撇子該叫聲大爺的老爺子在人群中搶過話說:“夜裡還不舍點燈油,一光一亮都給他們姑爺留。”
燈油要留給小女婿照亮看書。
左撇子和白玉蘭,包括平日裡滿嘴胡話的秀花都聽傻了眼。
相信哪怕大德子在場,也會甘拜下風。
要不說呢,群眾的力量才是強大的。
遊寒村的村民們,齊心協力給左老漢和白玉蘭戴高帽、唱讚歌,誇這一對樸實的農夫農婦,培養出一位出類拔萃的女婿。
他們非要讓兩位官差聽聽這份含辛茹苦,聽聽這份對女婿深沉的付出。
就不信那個勁兒啦,都付出成這樣了,到了該收獲的季節,你咋能好意思隻找童生的親爹娘呢,是不是也要讓這對有涵養之德的嶽父嶽母也借借光才對。
總之,喜榜必須留下,先給這兩位官差聽的心一暖,心一樂,再加上他們沒撒謊,羅峻熙本來最近日子就在遊寒村住,保準差不多。
果然,兩位官差再次確認,羅童生住這?那好吧,著急回去又等不及羅童生歸來,就由嶽父在這單子上代……說到這,一頓,識字嗎?
村裡人大笑:說的那叫啥話呀,撇子是俺村裡有名的知理識字,羅童生能有今日,那是家傳。
白玉蘭離左撇子最近。
看到她老頭子一手把著袖子,那袖子其實不長,還沾著泥,並不需要把著,但那叫擺出讀書人寫字時的模樣。
當看到她老頭用左手提筆寫下名字、代小女婿收下喜榜時,白玉蘭清楚地聽到左老漢的哽咽聲。
她也立即跟著抹上了眼淚。
沒有兒子,女婿卻給老頭子機會在父親那一欄寫下名字。
村裡人又笑了起來:“快看看,那是喜極而泣!”
接著裡正卡戳,按手印,交接喜榜。
喜榜愣是沒讓貼在左家大門上,全村一致鬨轟轟要求,讓貼到晾曬麥子的大曬場上。
秀花頭一回不好意思,招呼她女兒女婿跟上,彆光顧著高興,找到裡正道:“他五叔,你能不能派個腿腳快的,去青柳村羅家送信,這大喜事,必須要讓我那羅家侄女也立馬知曉。”
左撇子和白玉蘭急忙點頭:“對對,讓我們親家母和小麥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