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花邊忙乎,邊還關心小稻和小豆:“聞這酒糟味兒惡不惡心?”
小稻和小豆說,還好,還沒什麼反應。
秀花聞言欣慰道:
“也算是老天疼憨人,你們肚裡孩子挺讓人省心。
這樣的話,月份大了,你們仍能幫著家裡乾點兒活,就是不能再蒸酒了,以免肚子大,坐在那裡窩得慌。
到時候看情況吧,要是酒賣的好,不行的話就雇人。”
秀花瞅眼小稻小豆,又笑著自顧自聊道:
“我懷你們娘那陣,可不如你們,那才叫一個遭罪,從頭吐到尾。
那時候多少人說,就沒見過像我反應那麼厲害的。
你們都沒法想象,一直到生,我還吐呢,直到吃了根糖葫蘆。”
她已經活到這個歲數了,幾十年一眨眼過去,卻依舊沒忘記那根糖葫蘆的滋味:
“大冬天的,你們外公,那時候在外瞎鼓搗跑買賣,壓根兒不在家。
那年過年早,他是臨到年前才頂著一身雪,像個雪人似的推開家門。
進屋啥話沒說,一手摸摸我肚子,一手從背的大包袱裡掏啊掏,就跟瞎子摸相似的,變戲法一般掏出幾根糖葫蘆遞給我。
哎呦,我一瞅,還沒吃到嘴呢,我就開始咽吐沫,眼睛盯著,饞的呦,急火火一把搶過來就啃。咯得門牙疼。
隻是才啃一半,就肚子一痛,你們娘就是這麼出來的。
我那半根糖葫蘆掉地上,沾的又是雪又是泥,你們外公那埋汰大腳印子全沾我糖葫蘆上了。
給我氣的,邊生孩子邊捶炕說,我還沒吃完呢,哈哈哈。”
笑了一會兒,秀花又緊急一收笑容。
心想:再過倆月,就要到白玉蘭生日啦。
要是那時候酒買賣能見到回頭錢了,她也就放心敢大手大腳花錢了。
是時候該進城一趟。
她去將那銀錢取出來,買完該買的,剩下的錢,回頭都擺在炕上一字排開,給她那不孝的閨女露兩手。
啪啪的銀子拍炕上,她到時候就對閨女說倆字:“咋樣。”
看著吧,以她對那臭丫頭的了解,她閨女一定會躥到炕上,又用牙咬銀子試試真假,又會咋咋呼呼驚叫連聲問哪來的。
白玉蘭哪裡知道她娘正在心裡念叨她。
她就知道耳朵有點兒熱,卻顧不上揉一揉,正彎腰在滿山和小豆家後園子,就是那半山腰破石頭房子的後園子裡拾掇大蔥呢。
今兒,她特意上山來一趟。
彆看天冷啦,啥也種不了,但是拾掇拾掇大蔥,留著蔥根兒過一冬,到明年開春,咱家就能有新鮮小蔥吃了。
再劃拉劃拉,看看二閨女家還能有啥拿的,都不給剩下,將那大倭瓜、角瓜全裝進筐裡,白玉蘭用擔子挑了整整兩筐冒尖兒的菜下山。後背還背著一個大筐,離遠看,就像要逃荒似的。
這幾筐挑下去,再算上之前一趟趟運下山的糧食和菜、行李,甚至鹹菜壇子水缸、油鹽醬醋啥的,早就搬下山了,基本上滿山這石頭房裡也就沒剩啥啦。
給白玉蘭累夠嗆。
多虧左撇子撿鬆樹塔遇見她,急忙扔下手推車跑上前,見到白玉蘭就一邊搶擔子一邊心疼罵道:
“你這虎娘們,幾個破角瓜倭瓜,你也值當做寶兒。我不是說了嘛,等倒空我去,那玩意兒又不怕凍,你著什麼急?萬一閃著腰呢。”
白玉蘭被說滿不在乎,還頂嘴說:“角瓜倭瓜怎不是寶兒?二閨女家的倭瓜燉著吃,比咱家的還又甜又麵,我當然一個也不能扔了。就這麼定了,今兒晌午燉倭瓜,再烀點大餅子。”
而沒說出口的是,她著急將菜運下山是小心眼犯了。
確實,那幾樣菜不怕凍。
但她怕咱家人好些日不去山上看看,半山腰那幾家獵戶再將咱家倭瓜摘了吃。
就這角瓜、倭瓜、大蘿卜、白菜,到了秋收後稀賤,一車加一起都沒幾個錢。在農家儲存的冬菜裡更是不起眼。
不值錢的物什,她想著,要是對方趁咱家人不在,真就摘了吃,咱也不好意思因為這點兒玩意吵架啊?
可是,真白給人家,那多心疼。
所以白玉蘭尋思,乾脆都給它運下來,以免被占便宜,憋屈還不好意思埋怨。
這是遊寒村左家的一早。
而左家女婿們抵達府城的第一天,一早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