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燕赤霞眼睛一凜,語氣淩厲,當即衝著悠悠從門口走進的帝辛,擺出防禦戒備的姿態。
修行之人,五感皆慧。燕赤霞自認自身修為不弱,可偏偏由始至終,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從何時開始,這蘭若寺裡,竟然又多出了另外一個人。
甚至即使是現在,燕赤霞心想,若不是自己眼睜睜地看清了眼前這人的存在,他仍舊不會知道,在這蘭若寺裡,除了他和寧采臣、聶小倩二人一鬼以外,竟還有旁的第三人。
他到底是誰?現在才出現在他們眼前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他能叫著自己“燕大俠”,是不是就證明,他待在這蘭若寺裡、潛伏在她們身邊的時間,其實已經很久了?
孤身行走在人世的日子久了,燕赤霞很難想象一個會刻意潛伏起來的人,突然出現時,是會懷著怎樣善意的。
來者不善。
燕赤霞腦子裡的精神隨著對危險的認知而瞬間緊張起來,渾身的肌肉也同時都在緊繃。
“燕大俠要是走了,留下的這一隻作惡多端的惡鬼又該如何處置?”
帝辛隨意斜眼瞥著燕赤霞,也不回答他自己姓甚名誰,神色寡淡,隻順著自己進來時的那一句問話,繼續問了下去。
他的嘴裡,雖然還叫著燕赤霞“燕大俠”,但這一聲原本應該算得上是敬稱的稱呼,聽到二人一鬼的耳裡,卻沒誰覺得這裡頭就是真的含有半點敬意的。
他是為了那女鬼/我來的?
燕赤霞和聶小倩顧不得計較帝辛是不是半點沒將他們放在眼裡的,同是修行者,對實力間天塹的差距,他們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反正,他們也打不過他。
於是,他們也就隻能是像所有處於弱者地位的人一樣,機敏地從帝辛的話裡,聽出了他的來意。隻有根本弄不清狀況的寧采臣,還暈頭暈腦的回不過神來,覺得應當是打敗了黑山老妖的燕赤霞,比眼前這突然出現的人更厲害些。
常年同妖魔鬼怪打交道,燕赤霞的麵容五官,天然的帶著三分煞意。
他回頭,朝著同寧采臣一道躲在日光照射不到的陰暗處的聶小倩送去一眼,其實也沒有就是要直接拿了她送走麵前大佛的意思,偏就聶小倩被看得心裡一跳,指尖還扯著寧采臣的袖口,怯怯弱弱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女鬼聶小倩,雖然已經身死,同活人已是生死兩隔,但我念她生性善良,這才預備放她一馬。”
私心裡,燕赤霞其實不大願意同帝辛發生衝突。
不僅僅是因為他先前對付了黑山老妖的內傷仍未痊愈,也還是因為哪怕是全盛時期的他,也仍舊打不過麵前的人。
見了帝辛平淡如水的麵色,不像是故意要來找茬的樣子,燕赤霞暗自用力握成拳頭的手,稍稍卸開了一些力道,說出了一句對著原身傅言誠時也如出一轍的話。
不同的,是比之麵對原身傅言誠時更像是宣布些什麼的強硬姿態,到了帝辛麵前,卻變得更像是對著比自己厲害的人解釋什麼般的示弱了。
解釋也就是解釋了,但……
……生性善良?
也許是當時燕赤霞的姿態神情太過理所當然,帝辛在看著原身傅言誠的記憶的時候,還沒什麼太大的感觸,直到現在親耳聽見了燕赤霞的用詞,帝辛才略覺詫異。
什麼時候,一個害了無數人性命、斷絕了無數人輪回轉世的惡鬼,也能稱得上一句生性善良了?
“你是說……這身上背負著無數人死前怨氣的惡鬼、生性善良?”
帝辛擰眉。
往日他荒唐、殘暴、昏庸,受人詬病良多,也從來都是任人去說,沒想要往自己臉上貼金,非要仗著帝王的身份,就要壓著旁人稱讚自己的偉岸、同及江山的壯闊。
這些人,做了就是做了,哪來的臉還要用“生性善良”這四個字,為曾經犯下的血債粉飾太平?
此時此刻,帝辛覺著,他像是有點明白原身的怒意了。
不管是作為天下的君王,還是作為一個為了成聖而勞碌的修行之人,帝辛都不大在乎他遇到的人是好是壞。有時,他甚至寧願遇到的壞人更多,因為跟壞人,他是用不著講理的。
壞人間沒那麼多情意,大多講一個弱肉強食。麵對這些人,他隻要比他們更強就是了。
但難得的,在這裡,他又遇到了幾個同姬發、薑子牙、女媧幾人一樣,麵白心黑的虛偽角色。
作為一個執掌天下大權、唯我獨尊了數十載的帝王,帝辛最厭煩的,無非就是欺瞞。
而虛偽、偽善,從來就是欺瞞的一種。
“公子,我是被那黑山老妖脅迫的……”
恰逢那聶小倩接了自己之前的話,從寧采臣的身後探出半個頭來,輕歎猶疑著解釋了一句,帝辛本來平靜無波、看誰都一樣的眼神,驀地就絲絲點點的帶上了厭煩。
“黑山老妖手裡的那些女鬼,大多死時都是沒什麼怨氣,早早就可以投胎去了的。被黑山老妖捉了去行惡,她們之中,又有幾個不是被脅迫的?”
“我、我、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