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原身還有心願沒有完成?
帝辛猜想,估計也就隻有這麼一個原因了。
他思索了一會兒,從頭到尾再把原身傅言誠在蘭若寺裡喪命的過程想了一道,確認了原身的心裡對聶小倩、寧采臣和燕赤霞都已經沒了怨恨,一時間也想不通還有哪一點是他沒替原身完成的,乾脆就將這些思慮放到一邊。
船到橋頭自然直,太較勁了不是什麼好事,上個世界的時候,他不也就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完成的法海心願嗎?
換個角度來想,用多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再多積些功德不也挺好的?
索性鬆開了打坐盤起的雙腿,就勢以左手的手肘作為支撐,半躺在巨石上,右手則輕輕搭在胸/前的巨石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
不管是在這個世界,還是他的殷商,人總是要分出一個三六九等的。
手握權柄的人能夠做到的事,總是要比沒權沒勢的普通人多得多。
平心而論,帝辛覺得,就原身傅言誠原來走的那條路,其實就很好。
書籍、知識、文化,不再是王室貴族間的私有物,一介貧寒亦可憑借刻苦才華直上青雲。哪怕沒有原身傅言誠腦子裡留下的十數年苦讀經書,帝辛仍舊覺得,要在這個世界成為有權有勢的人,著實要比在知識貴族私有的殷商容易得多。
心裡有了決策,帝辛沒怎麼困難就決定了要繼續原身傅言誠還沒走完的科舉之路。
不同於傅言誠是為了改變低賤的身份和窘困的生活,他重新替原身走上這一條路,不過是為了做一個“好官”,累下曠世功德。
做一個官,多促進些利於民生的建議和舉措,一次就能幫到成千上萬的百姓,怎麼也比作為一個走走停停、見了不平才能拔刀相助的和尚積的功德要多?
心裡落錘定音,帝辛立馬就從巨石上起身,整了整衣襟,預備回到原身傅言誠的家、金華所轄的一個小縣城浦江縣裡去。
浦江縣依山傍水,離蘭若寺算不得遠,帝辛特意避開了人,縮地成寸,眨眼間便找到了原身傅言誠記憶裡的家。
就如同原身留下的記憶裡的樣子,那家是木頭蓋成的房子,隻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外砌著的籬笆和院門,比之蘭若寺裡破漏的窗門,其實也好不上太多。
“吱呀——”
推開年久失修、嘎吱作響的院門,帝辛進到了院子裡,還沒走近院子裡正堂的門,便見傅言誠的母親從一旁的裡屋裡拉開了門,扶著門框走了出來。
“可是我兒回來了?”
原身記憶裡的母親齊氏,為了供給原身去學堂,一整夜一整夜地在閃爍的燭火下給人做著繡活。久而久之,那樣一雙肖似原身的桃花眼,自然也就越熬越壞了。
及至如今,她那一雙好看眼裡,終日便像是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連腳下的路也看不大清,隻能扶著門框、極力地眯著眼,才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虛影。
麵對原身的母親,帝辛倒是沒有太多的不適。
從執掌天下大權的帝王,到被逼得陷入絕境、失了天下的亡國之君,這其中,他看淡了太多。
“娘。”
他向著齊氏應了過去,攙著齊氏的一隻手臂,極其自然的,隻比原身少了幾分真情實感的熱切。
攙上齊氏胳膊的一瞬,帝辛感覺到齊氏的臉整個往自己湊近,眯著眼睛,像是要將自己的眼鼻嘴一一看清。
他也不動,任得她去看,直等她像是確認了自己的身份,柔和的眉眼舒緩地鬆開了,帝辛這才擰起了眉,“官府沒人來說兒子中了解元、把銀錢和地契送來?怎麼也不多置辦一些東西?”
帝辛問的,也是原身傅言誠拿燕赤霞、寧采臣、聶小倩二人一鬼沒辦法,回到家裡卻隻看見母親自絕於家中的場麵時,一度想要問出口的。
鄉試。
一旦中了榜,便是舉人老爺。分得的地契和每月分得的銀錢,都是同秀才時期不可同日而語的。
更何況,原身還是個解元。
哪怕原身這個中了舉的人已經死了,但憑著官府剛送來的地契和俸祿,那也都該是夠齊氏餘生終老的。可偏偏,原身的靈魂歸來時,看見的,卻是齊氏手裡緊攥著那幾紙地契和一袋銀錢、自絕於床頭的場麵。
“娘想等你回來,親自同娘說,你成了舉人。”
齊氏蒙霧的眼睛沒有焦點,眉梢嘴角都飽含著江南繡娘溫軟的笑意。
——呼
帝辛到底是沒忍住,在心裡沉沉一歎。
他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了。
一期鄉試裡,中了榜的十幾位舉人一道消失得無影無蹤,絕大多數的可能就是遭遇了不測,又怎麼會沒有流傳出半點消息。
所以,齊氏是為她兒子傅言誠而死。
死時,手上帶著傅言誠生前最後的榮耀。
大概,原身傅言誠也是知道的,他隻是不願意知道,於是便隻能越發地憎恨聶小倩、也越發地遷怒於燕赤霞和寧采臣。
把齊氏扶回了房裡,同齊氏說了一下自己今後的打算,帝辛就從齊氏的手裡拿過了地契和銀子,借著“自己”解元、舉人中的舉人的身份便利,去縣城官府托人把手裡的地給租了出去。
順道,他還用新收到手的租子和先前的俸祿去買了一處更為整潔乾淨些的宅府,同齊氏兩人搬了進去。隻將原來住的、冬日還灌風的木頭屋子拾掇了幾下,當做日後專用於讀書溫習的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