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張明倀不自覺地搖頭, 拚命地像是想要否認些什麼。

少帝原本還想與帝辛再深問兩句, 此時卻隻覺得心裡厭煩極了——

“還不趕緊把人帶下去。”

想起張明倀是榮玉公主帶來的,少帝便懶得再看張明倀, 索性將目光落在榮玉公主身上, 斜目睨了她一眼。

“是。”

榮玉公主大約是覺得張明倀今日的表現, 下了她的麵子, 半點也不敢反駁, 對著少帝應了一聲,便吩咐身邊侍衛將人給拉下去。

若此時張明倀還清醒, 那即便他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有多難堪, 他都應該“識相”些,就這樣順勢退下。畢竟, 人總是善忘的。

他有著一顆來自後世的腦子,哪怕並不那麼聰明, 但諸多思想和意識, 卻總是超前的。隻要不是徹底惹怒了少帝和榮玉公主, 依著少帝後世“千古賢帝”的名號,他的未來, 總是還有翻身的餘地、前程可期的。

但張明倀眼下,卻並不如何清醒,或者說, 他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

所以,他沒有任由身邊的侍衛將他拉走,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問, “怎麼可能?!史書怎麼會騙我?!”

慣來憑借著自己對曆史的那一丁點了解,就俯瞰著整個世界、將自己視作世界裡不可逾越的真神的人,在顛覆了自己的認知,知道史書不一定是曆史所有的真相後,總會有些癲狂。

因為他知悉世事的金手指,沒有了。

如果史書都是騙他的,開運河是為了立大齊之威,那麼謝華宸入仕之後,和齊賢宗一同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最終形成的、史書上所記載的“天元改製”和盛世太平,是不是也隻是因為謝華宸是謝華宸?

這世間,隻有謝華宸一個能和齊賢宗惺惺相惜,所以,那所謂的太平盛世,除了謝華宸外,便再沒有一個人能夠做到?

如果史書或詳或略,不是曆史上所有的真實,那他這張王牌就再沒了任何意義。

那……他和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蒙昧”的古人又有什麼區彆?

如果不是為了讓他立下熊功偉業,攬儘世間美人,上天為什麼要讓他來大齊走上一遭?

張明倀迷迷糊糊地,比原身記憶裡的前世,更早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可到底沒有前世得知這一點時,經過宦海沉浮後沉澱出的沉穩、深慮和陰狠。

對於一個仍舊年輕氣盛、自大到以為世界都是圍著自己轉的人來說,過早地得知這一點,是禍,而不是福。

於是,張明倀頭一次意識到,也許,就算他是後世所來之人,他仍舊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也許,就算換了一個世界,他仍舊隻是萬千平凡人中的一個。

一瞬間,天崩地裂。

張明倀覺得自己絕對無法接受這個答案。

“謝華宸,你剛剛說的都是胡說的、都是為了討好陛下對不對?!”

顧不得所謂地“禦前失儀”,張明倀掙脫了侍衛的束縛,向著帝辛的方向趔趄了幾步。

一直以來都將曆史上的謝華宸當做敵人和目標,此刻心裡產生了質疑,他心裡唯一能想到的,竟然也隻有一個“謝華宸”。

揮手,張明倀像是想要從帝辛身上抓到些什麼,卻在指尖將將要觸及那片竹青色廣袖的時候,施施然落了個空。

“張明倀你要乾什——!!!”

蘇雲璋弓腰就要從座位上站起,帝辛卻是率先往後退開一步,不叫張明倀碰到自己半點。

他也不似蘇雲璋,開口要問張明倀想做什麼,隻將漠然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張明倀的身上。

有種,仿佛張明倀鬨破了天去,他仍舊巋然不動的從容。

一種,不將他放在眼裡的從容。

血液仿佛從腦頂冷凝至了腳底。

說不清先前是在裝瘋賣傻、還是故意借題發揮想要拉“謝華宸”下水,總之,在這一刻,張明倀沒有再鬨了。

“你看不起我?”

張明倀因為帝辛那不將他放在眼裡的淺淡從容而感到不可思議。

禦前失儀……

在感受過先前的天子之威以後,張明倀再是來自後世,對“皇權至上”一時接受不良,也不可能在近距離地體會過天子一怒之後,仍舊將這個時代的“階級壓製”拋之於腦後。

對跳出了自己掌控、完全不符合史書的事實的不敢置信和失魂落魄?

有。

甚至可能占了他情緒裡的絕大部分。

但那絕對不是他不要命的理由。

史書再怎麼錯,齊賢宗“千古賢帝”這一點,總不會再出大錯。

縱使天子之威不可犯,為了昭顯自己的仁德,少帝再怎麼要罰他,總不至於罰一個發瘋的人去死。

張明倀隱隱自知,有了今日這一遭,他在這群大齊未來的朝中重臣、如今的世家子弟心裡,算是徹底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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