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夏待了整整八十年, 帝辛在脫離那方世界的時候, 靈魂已是金光萬丈。
終其一生,他都沒忘了要積攢功德。
及至如今, 他離他的目標, 其實已經很近很近。
任由靈魂被點點金光包裹,帝辛閉眼, 轉瞬便到了另一方世界——
“敕令李瑋作東頭供奉官, 不日遷往衛州……”
意識迷離間, 帝辛隻聽得這句不輕不重的話, 不斷在腦海裡回旋。
李瑋,這是這次的原身。
李家, 宋仁宗生母、宮中已故李太後的母族, 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家族。
當年李太後進宮當宮女,誰也沒想到她會有誕下君王的造化。她的弟弟李用和,在此之前,甚至隻是個在香燭鋪裡賣冥幣的小夥計。
商人的夥計。
幾乎是整個汴京城裡, 最下等的行當。
即便李用和如今高官加身, 背地裡,群臣官僚也隻叫他“賣紙錢的”,從不稱呼他“國舅爺”。
原身李瑋, 就是出自這麼一個“賣紙錢的”家庭。
按理說, 一夜暴富,李用和便是再囂張些、再乾些過分的事,那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 一時落魄、一時富貴,任是誰來,都有可能變得膨脹。
但,和上個世界的楊平不同,李用和實在是個過分老實的老實人。
因為出生卑賤,李用和的見識和胸襟都很淺薄。所以,他從來都恪守本分、低調生活,始終不敢逾矩半分。堂堂一個國舅爺,他在汴京生活,竟然還租房子住,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而原身李瑋,則是完美遺傳了他的個性。
作為老實人,不管是李用和,還是李瑋,他們都沒想過要去攀什麼高枝。
他們看得清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們也從來不去想“尚主”的事情。
畢竟,越是身份尊貴的人家,越是講究“門當戶對”。
甭管是財富地位,還是精神教養,李家的門檻就擺在那裡。普通的高官之女,都看他們不上,更何況是官家捧在掌心的珍寶?
平心而論,李瑋是沒想過,自己會給官家做女婿的。
但,不知道官家是怎麼想的,他竟把他最珍愛的福康公主,下嫁給了他。用的,僅僅是“感懷自己未能對生母儘孝,便隻能希望女兒替自己彌補些許”的理由。
彼時,李瑋二十歲,福康公主十歲。
整整十年,原身潔身自好。
他隻等著福康公主長大,然後依旨把她娶回家。
但,讓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是,他在福康公主的眼裡,不過就是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癩/蛤/蟆。
聽起來有些難聽。
李瑋初時也會覺得難過,但習慣以後,他便覺得福康公主說得也對。
畢竟,他的身份,確實低賤——
不比嫡子,他是李用和的庶子,出生庶門。
後世人常說,“古代是一夫多妻製”,這句話其實並不準確。
古代的婚姻製度,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夫一妻多妾製”。
妻和妾可不一樣。
“妻,齊也”,正妻和丈夫地位一樣,都是主子。妾,則是要侍奉主子的奴才。
“奴才”生的孩子,你還能指望他的地位高到哪去?
本來就是個“賣紙錢的”家庭,現在是個“庶子”,他可不就是福康公主說的“癩/蛤/蟆”嗎?
一股淡淡的酸澀,在心底蔓延開來。
帝辛知道,那是屬於原身的情緒。
在那樣一段身份和地位都不相等的關係裡,李瑋過得,是真的很辛苦。
*
新婚之夜,原身和福康公主相顧無言。
一片沉默裡,福康公主首先打破了死寂,哭得梨花帶雨。
她為什麼哭?
李瑋隱隱有些預料。
手足無措間,他想上前安慰。但他才剛一靠近,就被福康公主一把推開。
就連他的碰觸,福康也覺得嫌惡。
僵著一隻手,李瑋沒敢再動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福康緩過神來。
她用著極其隱忍、也極其委屈的語氣,對原身提著條件,“今夜,你若想留下,便要答應我,日後若不得我宣召,便不再踏入我這寢居半步。如此,我方允許你今夜在地上就寢。”
有些無理取鬨。
但不可思議的是,李瑋答應了。
之後,整整三年,他都沒能再進到公主寢居。
他知道,公主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