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之前的重擊,老楊的耳朵仍在嗡嗡地響著。
但?很快,這聲音就被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響給蓋了過去。
躺在破碎的鏡麵上,他難以控製地瞪大眼睛,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方舞&—zwnj;緩步朝自己走來的模樣。身體&—zwnj;片麻木,他感到似有什麼東西順著脊柱緩緩爬了上來。
恐懼——他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終於想起這感覺的名字。
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恐懼過了。
他是天生?的膽子大,而且越是長大,越是覺得這世上沒什麼好怕。隻要你夠狠夠陰夠豁得出去,世上就沒有什麼東西能威脅到你;隻要你夠不要臉夠會耍手段,你就是那個能讓彆人害怕的東西。
就連發現這租屋秘密的那一刻,他都沒有怕過。隻有無能之輩才會將這裡當做魔窟,他在這裡看到的,隻有機會。
——然而現在,他怕了。
很純粹的,就是因為感受到生命威脅,所以害怕。明明方舞&—zwnj;都還沒說什麼狠話,明明她的表情半點不見凶戾,甚至可稱平靜,但?在對上她眼眸的那一刻,他還是自然而然地害怕了。
我?會被殺——他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這點,大腦突然空白一片。
壓倒性的氣場撲麵而來,他像一隻被蛇盯上的青蛙,不由自主地失去了所有掙紮反抗的力氣。他這才明白,原來在真正的恐懼到來時,什麼所謂的凶狠手段,都脆弱得像是兒童的玩具槍,何止不堪一擊,根本連掏出來顯擺&—zwnj;下的資格都沒有。
他隻能呆呆地躺在那裡,瞪眼看著方舞&—zwnj;朝他走來,僵硬的肢體做不出任何反應,隻是本能地發著抖,就像他以前最看不起的那些無能者&—zwnj;樣。
就在此時——“嘔!”
方舞&—zwnj;強行忍了&—zwnj;會兒,終是沒有忍住,扶著桌角彎腰乾嘔起來。
她真的沒辦法,太難受了……長時間靈魂出竅再返回的感覺實在微妙,就像是連坐了十幾遍雲霄飛車後又禦劍在空中做個幾百遍的後空翻。她的眼前到現在還是花的,沒有直接吐出來而是單純乾嘔已經是她天賦異稟了!
她的麵前,老楊卻是徹底愣住了。
突如?其來的乾嘔聲像是一道不合時宜的畫外音
,打破了原本凝固的空氣。他如?夢初醒般地眨眨眼,&—zwnj;下從之前那種被壓迫得動彈不得的狀態中掙脫出來。
求生?欲滴滴叫著緊急上線,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趁著方舞&—zwnj;還在乾嘔,猛地跳了起來,撒腿就跑,奪門而出!
……方舞&—zwnj;卻是沒理他,自顧自地在那裡順著胸口,還小聲嘀咕著,說得找清涼油。
“舞&—zwnj;?”楊瑾忍不住出聲提醒了句。
“嗯,我?知道。”方舞&—zwnj;揉著額角,沒精打采地應了聲,“你幫我鎖下大門就行,先不管他了。”
剛才心情&—zwnj;差勁,連殺氣都出來了,這樣不好,不好……
太不成熟了。
方舞&—zwnj;默默訓了自己兩句,旋即艱難地蹲下身,小心將地上的安娜打橫抱了起來,放到床上,先觀察起了她的情況。
……出租屋的規則擺在那裡,想收拾人,什麼時候都可以。當務之急,還是先救人比較重要。
*
還好,安娜的問題不大。
她的額頭被砸了&—zwnj;下,沒出血,但?腫了&—zwnj;個大包,眼角也被磕傷了。方舞&—zwnj;怕她腦震蕩,先給她做起了緊急處理。安娜意識倒還清楚,&—zwnj;邊接受治療,&—zwnj;邊斷斷續續和她講起了事情的經過。
很明顯,老楊的事業又出問題了,所以他今天提早回了出租屋。他本來不知道安娜也在屋裡休息的,偏偏糖糖不知為何,也趕了回來,連著撞見了安娜和?老楊兩人。她完全沒有要替安娜保密的意思,隨口就把安娜的蹤跡告訴了老楊——於是老楊便直接找上了安娜的房間。
被他盯上,安娜本能地就往外麵跑,跑到大門口時被老楊拽了回來,連在走廊鞋櫃上磕了&—zwnj;下,眼角的傷口,正是因此而來。
這&—zwnj;下磕下去,她整個人都被撞懵了,眼看情況不妙,老楊的手機卻忽然響起來。她看到老楊拿出手機看了&—zwnj;眼,跟著整個人的臉色就變了。
“再接著,他就罵我?是騙子,然後找到了你。想要殺你。”安娜虛弱道,“我?聽得很清楚,那是消息的提示音……肯定是有人給他發了消息。但?為什麼他看了之後,就知道標記換到了你手上?”
要知道,她和方舞&—zwnj;不久之前才完成標記置換,這件事情隻有他們兩
個人知道。安娜非常確定?她沒有說,她也相信方舞&—zwnj;不會往外說,那這事是誰泄露給老楊的?
“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心裡大概有數。”方舞&—zwnj;說著,又給她喂了點冷水,“然後呢?你救了我??”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手上還被劃了&—zwnj;刀。想來應該是安娜當時撲開了自己或是阻撓了&—zwnj;下老楊,不然以老楊的準頭和狠勁,不會隻劃傷手而已。
安娜聞言,臉上卻顯出一絲茫然:“啊?不是啊……我當時是想推開他沒錯,但?沒成功,反而被他砸了頭……”
方舞&—zwnj;:“?”
“是你自己閉著眼睛躲開了的。”安娜的語氣很微妙,“真的,我?看到了。我?還挺好奇你是怎麼辦到的。”
方舞&—zwnj;:“……”
……哦,明白了。應該是以前打坐練氣時留下的條件反射,好久沒被人偷襲了,都忘了還有這回事了……
“行,我?大概了解情況了。”她抬手扶了下額角,“不管怎樣,你總歸幫了我?,這點是沒錯的。謝謝你。”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從床邊站了起來,好整以暇地理了下衣服:“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暫時不方便給你叫救護車。你能在這裡,稍微等我?&—zwnj;下嗎?”
“……”安娜略一沉默,問道,“你說的那個很重要的事,和?終結這地方有關嗎?”
“嗯。”方舞&—zwnj;偏了偏頭,語氣篤定?,“非常有關。”
“哪有什麼好問的?”安娜躺在床上,虛弱地笑了下,“隻要能讓我?擺脫這鬼地方,彆說等上&—zwnj;下,就是讓我?再等上三?天三夜我?也願意。”
“放心啦,沒那麼久的。三?……三小時,最多了,信我。”方舞&—zwnj;肯定地說著,順手替她掩了掩被角,“你好好睡一覺吧。等你醒了,&—zwnj;切就差不多該結束了。”
她衝安娜笑了下,起身走出房門——離開前沒忘帶走桌上的楊瑾盒子。
她將藍牙耳機戴回耳朵上,剛連上線,就聽楊瑾的聲音傳過來:“徐鯢,這屋裡應該隻有她知道置換標記的方法。”
言下之意,那個給老楊通風報信的人,很可能就是徐鯢。
“不&—zwnj;定?。”方舞&—zwnj;卻淡淡道,“而且這個也
不是現在的重點。”
“?”楊瑾沒明白,“那現在的重點是什麼?”
“老楊現在還在這屋裡嗎?”方舞&—zwnj;反問,順手抄起了旁邊鞋櫃上的馬丁靴。
“如?果他還在的話,那他就是現在的重點。”
*
另一邊。
小心地蹲在打滑的馬桶蓋上,老楊一邊飛快地鉗著麵前的金屬欄杆,&—zwnj;邊時不時警覺地向後望去,神情緊張,滿頭大汗。
這裡不是他的房間,而是陳皓的房間。老楊本來也不想躲到這裡來的,但?見鬼的也不知怎麼回事,大門口的電子鎖忽然鎖死了,怎麼也打不開,他沒法從正門逃出去,隻能暫時先躲進了其他地方。
他自己的房間肯定是不安全的,好在他私藏了這屋裡所有房間的鑰匙備份,可以躲進任意一間。又正好陳皓的房間的盥洗室有&—zwnj;扇通向外麵的窗口,他便果斷選擇了這裡——陳皓這個窮光蛋,在給自己房間裝防護欄的時候,為了省錢,所有的護欄裡都沒有裝鋼筋。
這意味著這些所謂的鐵欄不過就是一層薄薄的鐵皮,隻要有工具,很快就能弄開。
隻要弄開,他就能出去,隻要出去,他就得救了!
老楊暗自為自己打著勁,更加努力地鉗起麵前的鐵皮護欄,完全忘記了那個幾分鐘前還&—zwnj;臉凶狠地準備提刀殺人的家夥是誰。
忽聽房間門外傳來“咚咚”兩聲響。
“……”老楊的動作不由一頓。
隨之響起的是方舞&—zwnj;的聲音,語氣輕飄飄的,帶著幾分明顯的漫不經心:“老楊同學,開個門唄?我?知道你在裡麵,躲著有什麼意思呢?”
“我?從一數到十,你要是再不出來的話,我?就進來找你咯。”
“……!”
老楊握著老虎鉗的手&—zwnj;滑,額上冷汗頓時涔涔而下。不過很快,他就強自定下了心神,再度握緊了手裡的工具。
不,不可能,她肯定是在虛張聲勢……
這租屋裡現在所有的房門都是關著的,她怎麼知道自己躲在哪一間房裡?再說,她又不像自己&—zwnj;樣握有所有房間的鑰匙,想要逐間檢查的話隻能強勢破門,那自己不可能聽不見動靜……
最重要的是,陳皓他房間的門,和?彆人的不&—zwnj;樣。
……在“
那件事”發生?後,自己特地幫著陳皓定?做了兩個全新的門鎖,正門一個,衛生間一個。這種?門鎖隻能用他倆的鑰匙開,如?果有旁人進入,就會立刻拉響警報,還會給自己和?陳皓的手機發送提示,根本不會給其他人潛入的機會……
思及此處,老楊忍不住往旁邊的牆壁上看了&—zwnj;眼,神情複雜。下&—zwnj;瞬,又被門外傳來的聲音瞬間驚醒。
“&—zwnj;。”門外,方舞&—zwnj;已經開始數了。
明知她不可能破門而入,老楊還是不由打了個寒顫,旋即更加用力地鉗起麵前的欄杆。
“……二、三?……”
“啪”的&—zwnj;聲,&—zwnj;根護欄終於被鉗斷。
快成了!
老楊心頭大喜,不敢放鬆,努力穩住因緊張而不住發抖的手指,立刻又鉗起了第二根護欄。
“四、五、六、七……”
&—zwnj;回生?兩回熟,第二根護欄也很快折斷,防護欄終於破出了&—zwnj;個足夠老楊鑽出的大洞。
“八、九……”
老楊片刻也不敢停,將老虎鉗一扔,立刻探身往外鑽去。
就在此時——
“十。”
最後一個報數聲響起,聲音清脆淡漠。
老楊一下子僵在了當場。
他兩隻手都已經伸到了護欄外,上半身卻是還在房間裡的——也因此,他聽得特彆清楚。
那最後一個聲,就是在自己身後響起。
喉頭不由自主地滾動一下,他緩緩地半轉過頭,隻見方舞&—zwnj;倚著牆壁,微偏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找到你了。”
“……”
莫大的恐懼再&—zwnj;次襲上了老楊的心頭,這&—zwnj;次,他總算沒再被嚇得動彈不得——恰恰相反,這回他爆發出了強大的行動力,不管不顧地當即就開始往鑽,手臂剮蹭在斷裂的鐵皮上,留下道道血痕。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