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幼笙一個人睡覺的時候, 晚上都會開著壁燈。
這是一種很沒有安全感的行為。
她本身就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隻有殷墨陪她一起睡的時候,才會放心的關了所有燈光安眠。
她這個恰好也方便了殷墨。
就著昏黃迷離的燈光,殷墨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床邊。
地上鋪了柔軟防震的長毛地毯, 踩在上麵, 走路是不會發出聲音的。
傅幼笙睡的毫無察覺。
殷墨沒有在床邊停留, 而是掀開被子,一把攬過她纖瘦卻柔滑的身體抱在懷裡, 睡著的女人乖乖的被他抱在懷裡,他才感覺自己空洞的心臟才有了真實感。
大概是他的心跳過於紊亂。
又或者是抱得太緊。
原本安睡的傅幼笙嚶嚀了一聲,睫毛不斷輕顫著,掙紮了許久,才緩緩睜開雙眼。
熟悉的懷抱, 沒有因為半夜床上多了個男人, 而讓傅幼笙緊張。
反倒是習慣性的摸了一把他的手臂, 清甜嗓子因為睡覺緣故,而沙沙的:“怎麼身上這麼涼?”
被窩都被他弄涼了。
傅幼笙感受到從身後抱著他的男人,握在她腰肢的手又用力了些。
柔軟小手搭在他的手背, 拍了拍。
下一刻, 聽到背後男人呼吸有點重,棱角分明的下頜骨摩挲著她的脖頸,呼吸也帶著同樣的涼意:“做噩夢了。”
男人嗓音暗啞得不成樣子。
在昏暗光線下,格外清晰。
“做了什麼噩夢, 嚇成這樣?”
傅幼笙下意識想要轉過身看看他, 卻被男人堅硬如鐵的手臂箍得緊緊的, 完全動彈不了。
隔著薄薄的布料, 傅幼笙都能清晰聽到殷墨那雜亂無章的心跳。
這得是多可怕的夢,才能讓殷墨到現在都緩不過來。
不過――
這個世界上, 居然還有夢能嚇到殷墨。
傅幼笙本來半夜醒來還迷蒙的腦子,聽著對方的心跳聲,逐漸恢複清醒。
雙唇張了張,想要笑話他兩句。
下一秒。
細微的一聲響,壁燈被關上。
偌大的房間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傅幼笙下意識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
殷墨透著壓抑的沉啞聲音在她耳側響起:
“我夢到,你愛上彆的男人了。”
傅幼笙心尖像是被什麼重重的敲了一下。
眼眶酸澀,忍不住閉上眼睛,想要控製因為殷墨這句話,洶湧而至的情緒。
殷墨反握住傅幼笙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手。
稍一用力,就與她十指相扣。
“幼幼,不要愛彆人。”
傅幼笙輕輕吐息,讓自己因為殷墨的話而跟他同樣紊亂的心跳,努力平複。
過了不知道多久。
久的殷墨握著她的手快要麻木了。
她忽然開口:“如果我愛上彆人,你又能怎麼辦?”
一想到那個真實的如同未來會發生的夢境,殷墨低啞的聲線停了幾秒,“我可能會瘋掉。”
傅幼笙雙唇緊抿著。
感受到殷墨難得一見的脆弱。
她覺得明天早晨醒來,殷墨可能會後悔自己今晚露出這樣的一麵。
素來堅不可摧,沒有任何弱點的男人,卻將自己的弱點,攤開在她麵前。
像是河蚌朝著人類打開保護自己的堅硬外殼,露出裡麵柔嫩的肉,任人擺布。
“睡吧。”
男人沒有再說什麼,掌心輕輕拂了一下她的眼睛,像是羽毛一樣。
而抱著她的手臂卻一夜都沒有鬆開。
仿佛一鬆開,她就會消失一樣。
以前沒有安全感的是傅幼笙,睡覺的時候,永遠都是要抱著殷墨的。
而現在,傅幼笙被殷墨抱得緊緊的,感覺自己和他調過來一樣。
患得患失的成了他。
早晨傅幼笙起得早。
醒來時候,身邊殷墨難得沒有睡醒。
看著他眼下那青色的痕跡,傅幼笙輕輕歎了一口氣。
即便是睡著了,依舊是握著她的手。
不過略略鬆了力氣,大概是怕她手麻。
她剛一動彈,原本還睡著的男人,陡然睜開雙眼。
眼神深深,看著她問:“你要去哪裡?”
傅幼笙這才看到他眼底布滿了猩紅的血絲。
忍不住皺了皺眉尖:“你眼睛都快成兔子眼了,趕緊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
說著,從殷墨手裡抽出自己的小手。
揉了揉還是會有點僵硬的手指,傅幼笙從枕頭下摸出來自己用的真絲眼罩,親自戴到他眼睛上。
殷墨視線一下子重新陷入黑暗。
耳邊傳來傅幼笙輕輕柔柔的聲音:“我要去工作,聞亭已經在外麵等著了。”
“你今天多休息一會吧。”
殷墨沒要掀開眼罩。
嗓音依舊低啞:“要去多久,晚上我接你?”
傅幼笙眼神掠過一抹複雜。
看著躺在湛藍色床單上的男人,即便是戴著眼罩,依舊掩蓋不住他俊美如斯的麵龐。
隻不過,今天卻格外安靜低迷。
傅幼笙是見不到殷墨這樣示弱的。
他可以霸道,可以強勢的決定要接她,卻接受不了他用這樣不確定的詢問。
空氣沉默許久。
久到殷墨以為傅幼笙已經不在了。
忽然一雙柔軟的手握住他露在外麵的手腕,放進被子裡。
殷墨甚至能感受到她垂首時,發梢不經意掃過他脖頸,眼睛看不見時,其他感官都格外清晰,女人身上清甜的淡香在他呼吸之間彌漫開來。
他被放到被子裡的長指不由得反握住了她的小手。
下一秒。
傅幼笙用另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隨你。”
即便是傅幼笙身影離開臥室。
殷墨始終能感受到她指尖柔滑的觸感,一直都存在一樣。
*
“哎,女人心真是難琢磨啊。”
肖沉原端著酒杯,看著站在落地窗旁邊一根接著一根抽煙的男人,忍不住感歎。
他今天本來是去勝景大廈接殷墨的。
沒想到工作狂殷總竟然今天請假了。
這可把肖沉原震驚到了,直接呼朋喚友的來看殷墨,到底是得了什麼大病。
當然臨近年關,大家都挺忙的。
除了閒來無事的盛占烈之外,其他人都沒跟他來看熱鬨。
沒錯。
肖沉原是來看熱鬨的。
殷公子的熱鬨可不是想看就能看的,現在不看,以後更沒機會了。
盛占烈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裡刷微博:“墨哥,你老婆昨晚不就澄清跟楚望舒關係了嗎,你乾嘛還這幅老婆跟人跑了的樣子?”
殷墨指尖夾著的香煙,猩紅煙頭幾乎要燃燒到他手指上了。
他像是毫無察覺。
此時聽到盛占烈的話。
才緩緩地抬起眼睫看他:“……”
“你彆用這種嚇人的眼神看我。”盛占烈反思一下自己剛才的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墨哥我錯了,我不該說你老婆跟人跑了。”
肖沉原上前拍了他一巴掌:“閉嘴吧你。”
“我閉嘴了誰給墨哥出主意。”
“墨哥,要不你用苦肉計吧?女人的心最軟,苦肉計最管用。”
肖沉原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女人心硬起來,比男人都狠。”
“嘖,我就說沒事娶什麼老婆,瞧瞧墨哥現在混的,婚姻真是男人的墳墓。”盛占烈仰頭躺在沙發上,“咱們墨哥這個身材這個長相還有資產,要什麼女人沒有,要我說,這個不行就再換一個,女人多得是。”
肖沉原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殷墨:“可惜啊,弱水三千,咱們殷總隻取一瓢飲。”
“行了,都閉嘴。”殷墨將煙頭撚滅,指腹揉了揉被他們念叨的發脹的額角,“沒事都滾吧。”
“我有事!”
肖沉原立刻舉手,“真的是重要事情。”
肖沉原不走,盛占烈也不走,“我給肖哥當司機。”
“說。”
殷墨修長雙腿裹在灰色的家居褲內,一改之前西裝革履的矜貴自持,坐下時透著散漫不耐。
“就之前《盛世》那部戲,你還記得嗎?”
殷墨冷淡的掃了他一眼。
意思非常明顯,廢話。
肖沉原輕咳一聲,也不生氣:“之前不是早就定下楚望舒是男主角,後來因為嫂子想要演這部戲,就想讓楚望舒解約。”
“這事兒……沒辦成。”
這要是讓他們在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朝夕相處三個月甚至半年,豈不是把殷總老婆往情敵懷裡推。
所以這段時間肖沉原一直想辦法。
現在是真的想不到了。
“原因。”殷墨反應沒有肖沉原想象中的震怒,隻是語調更冷了些。
冷得坐在旁邊圍觀的盛占烈都忍不住搓搓身上的雞皮疙瘩。
肖沉原:“導演跟編劇等所有工作人員,聯名請求,不能換掉楚望舒,換掉楚望舒,這部戲就沒了靈魂。”
“據說……這部戲的男主,就是以楚望舒為原型。”
所以他這段時間一直都在找能取代楚望舒的男主角。
娛樂圈這麼大,男演員這麼多,他就不信找不出一個比楚望舒還要合適的。
然而――
現實就是,真的找不到。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瞞著楚望舒那邊的。
肖沉原辦事素來都是謹慎。
在沒找到取代他的人,自然不會先衝過去要求解約把楚望舒得罪了。
畢竟,投進去的都是錢。
這十幾個億怎麼都穩賺不賠的大製作要是打水漂了,他覺得自己在投圈真是彆混了。
若不是真的找不到取而代之的。
殷墨知道,肖沉原不會跟他提,畢竟現在這部戲也快要進組了。
蒼白勁瘦的指骨敲著沙發扶手,發出沉悶又有節奏的聲響。
差點把肖沉原的小心臟敲得想把自己送走。
“墨哥,咱不能一意孤行換角啊。”肖沉原等了十分鐘,還是開口勸解。
生怕殷公子一怒之下,為了不讓老婆跟情敵在一起拍戲,直接把這十幾個億給扔水裡玩。
又是半響。
等得肖沉原快要窒息的時候。
殷墨終於開口了:“不換了,就這樣吧。”
他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
傅幼笙對演戲對劇本有多麼的認真,他最清楚。
現在殷墨不想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毀了傅幼笙這一部心心念念要拿獎的電影。
想到傅幼笙看到秦胭脂時候那羨慕的眼神。
殷墨不想讓她羨慕任何人,明明她比所有人都要優秀。
肖沉原萬萬沒想到,殷墨最後竟然是這麼一句話。
“你不介意了?”
老婆跟情敵拍戲三個月或者可能要半年時間呢。
殷墨揉了揉眉梢,嗓音低沉暗啞:“在意。”
“正是在意,所以才不會成為她演藝之路上的阻礙。”
“……”
肖沉原跟盛占烈齊齊沉默。
如果之前他們還帶著開玩笑的意思想傅幼笙跟殷墨的關係。
那麼現在。
殷墨這話,讓他們真真正正的明白,她對他的重要性,並不隻是在意一個女人而已。
而是真正的放在心尖尖上的――愛人。
愛非占有,而是尊重。
肖沉原與盛占烈對視一眼。
明白以後見到傅幼笙時候,應該怎麼做了。
真的會把她當成兄弟的太太來重視。
不需要殷墨提醒,他們都會自動的改變。
殷墨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
他沒搭理肖沉原他們,主動給傅幼笙發了微信消息。
此時。
拍攝間隙。
這次拍攝的封麵並不是什麼時尚封麵,而是慈善雜誌封麵,是為了做公益而拍攝的。
所以場地並沒有那些一二線雜誌那樣舒服。
即便是傅幼笙,也隻有一個小小的休息室,順便用來化妝換衣服。
一共三套衣服。
一套是運動服,一套是國內公立學校那種寬大的中學校服,還有一套是職業裝。
妝容都不需要很濃。
聞亭調侃:“拍攝這個雜誌,感覺就跟來玩兒似的。”
“這個學校風景倒是好。”
並沒有離市中心很遠,不過要輾轉兩個地方拍攝。
最後一站是學校校園。
巧的是,拍攝地點還是傅幼笙上過的高中學校。
再次穿著校服來學校時,傅幼笙感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看著依舊是熟悉的教學樓,甚至熟悉的操場,連校外那條小吃街,什麼都沒有變。
拍攝方已經跟學校打好招呼了。
他們趁著學生們上課時間,來操場拍攝。
不過――
操場還是有一些學生在上體育課的。
現在的學生大部分都是玩微博追星,一看到拍攝團隊過來,就知道肯定有明星。
但是卻沒想到。
居然會是傅幼笙。
等拍攝的時候,傅幼笙還能聽到有學生青春洋溢的聲音:“啊啊啊,是傅幼笙!”
“本人太美了吧!”
“咱們學校這麼low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怎麼跟潮服似的?”
“果然還是人長得美,穿什麼都好看。”
“我之前還覺得是校服太醜,沒想到是我太醜,小醜竟是我自己!”
傅幼笙隱約能聽到他們說話聲,忍不住勾唇一笑。
眼神忽然落在不遠處櫻花樹下,一個很清瘦修長的高個子男生,蹲下來給一個紮著馬尾的女生係鞋帶。
係完之後,起身時故意摸了一把女生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