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2 / 2)

許久之後,他察覺到懷裡的人似乎抖得厲害,這才微微回神。

“阿嚏……申屠川,申屠宰相這輩子最驕傲的,不是做了一人之下的重臣,也不是教出桃李滿天下的學生,而是你,他最驕傲的是你這個兒子,”季聽手指冰涼,發著抖捧住他的臉,讓他和自己對視,“世上唯有父母最愛孩子,若他還在,定不會答應你去犯傻,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殿下為何覺得,我一定會犯傻?”

季聽搖了搖頭:“你先回答我,你會好好的對嗎?”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半晌低聲道:“殿下回去休息吧,雨太涼,你會生病的。”

“我不走,你還沒回答我。”雨越來越大,季聽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卻還是堅定的看著申屠川。

申屠川怔愣的和她對視半晌,突然把她抱進懷裡,手臂用力到仿佛想將她嵌進身體。

季聽眼睛溫熱,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哭,但她知道申屠川一定是哭了的,因為脖頸處的雨水已經變得有些發燙。

“殿下,我沒有家了……”

他的聲音極小,卻透著巨大的絕望,然後季聽就聽到了哽咽的聲音。季聽死死咬著嘴唇,任他抱緊了自己,許久之後冷靜道:“申屠宰相的事不會就這麼埋沒,申屠家身上的臟水,我會一一幫你清理,申屠川,你相信我好嗎?”

申屠川不語,隻是抱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雨漸漸小了些,季聽覺得申屠川情緒冷靜了點,這才拍了拍他的後背:“去洗個熱水澡吧,當心生病。”

“嗯……”申屠川聲音悶悶的,緩緩放開了她,剛要站起來突然眼前一黑,接著一頭栽向地上。

陷入黑暗前,他聽到季聽驚慌的叫自己的名字,他想說彆怕,可什麼都沒說出口,就人事不知了。

季聽的聲音喚來了一直在外麵等著的人們,一時間兵荒馬亂起來,一直到一個時辰後,她喝下一碗微燙的薑茶,這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彼時她已經在自己的屋子裡,換上了乾燥的裡衣縮在被窩裡,麵色蒼白的看著旁邊陪著的牧與之:“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嗯。”

“我要幫申屠川奪回他應有的。”

“好。”

季聽垂眸:“你不勸我?”

“殿下從一開始,對申屠川便是特彆的,與之一直都知道。”牧與之輕笑。

季聽咬了咬唇,半晌道:“我要申屠丞相的死因從成玉關傳到京都,用最快的速度,用天下百姓的悠悠眾口,要皇帝無法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件事隻能你的商行來做。”

這天底下傳遞消息最快的,應當就屬這些走南闖北的生意人。

“好。”牧與之依然答應。

季聽深吸一口氣:“這件事要做得不留痕跡,否則皇帝查到我們頭上,少不得要找麻煩。”

“這是自然,殿下放心。”牧與之說完便轉身離開去做這事了。

季聽一個人安靜的坐在床上,想起申屠川臉上的不甘和恨意,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是夜,申屠川終於轉醒,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季聽那裡,她當即披上衣裳要去看他。

扶雲猶豫著走過來,不等季聽開口,他便將手裡端著的砂鍋交給了丫鬟:“這是殿下上次補身子剩下的東西,世間總共沒幾帖了,殿下幫我給申屠公子送去吧。”

“扶雲……”季聽第一次見他對申屠川沒有敵意。

扶雲不自在的撓撓頭:“我沒有家人,是殿下從叫花子那裡把我買回來的,殿下便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想……失去家人的心情,應該是生不如死吧,希望這個能讓他好受點。”

“……好。”季聽勉強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後便去找申屠川了。

她一路沉默走到申屠川門口,將丫鬟手裡的東西接過來,獨自一人進了他的臥房。

申屠川雙眼無神的坐在床上,像個木偶一般毫無生命力,季聽心裡十分不是滋味,沉默一瞬抬高了聲音:“申屠川,用膳了。”

申屠川指尖動了一下,這才機械的看向她,半晌啞聲道:“我想去成玉關。”

“……我理解你想去守靈,可是你如果這個時候去了,便等於告訴皇上,你一直和父母有聯係。”季聽沉聲勸說。

“我想去成玉關……我爹娘就我一個孩子,我想去成玉關。”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一滴眼淚從眼角滑下,整個人卻好像沒有感覺一般。

季聽看得難受,不由得彆開臉,狠下心腸道:“不可以,再等一段時間,我們光明正大的迎他們回來。”

她原本想讓申屠川詐死,再隱姓埋名去爹娘身前儘孝,可如今情況不同,他是唯一可以代表申屠家討回公道的人,自然不能再輕易放棄申屠家嫡子的身份。

“殿下,為何人在世上會這麼難?”

季聽仰了一下臉,冷靜之後才看向他,強撐起一個微笑:“彆想太多,先來用膳吧。”

“我不餓。”

“你若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季聽定定的看著他,“今日起,一日三餐我同你一起。”

申屠川指尖頓了一下。

季聽放緩了語氣:“多少吃一點好嗎?”

“……好。”

可勉強吃東西的下場是,將這些東西全都吐了出來。季聽看著申屠川慘無人色的臉,整個人都開始發顫:“不吃了不吃了,你先休息,先休息好不好……”

最後一盅藥膳儘數倒了,季聽看著申屠川沉睡的臉,守了他許久之後才離開。這日起她便如約一日三餐陪著他,他吃不下,便哄著喝粥。

隻小半個月的功夫,申屠川便瘦了大半,之前合身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一雙眼睛也沒了神采。

而這小半個月的時間,申屠宰相為救百姓犧牲的事跡從成玉關傳回了京都,大半個天啟都知道了,無不感念宰相忠君為民,並且對皇帝流放宰相一事十分怨恨。

這件事眼看著瞞不住了,皇帝無奈之下為平息民怨,隻得舊案重審。審案的文官大多是申屠宰相門生,此事辦得效率奇高,用了最短的時間還給申屠家一個清白。

皇帝為保名聲,便下旨將申屠丞相以王爺之禮下葬,同時透露出有意給他們的嫡子一官半職。

這個消息傳到公主府,季聽立刻去見了申屠川,看到他的第一句話便是:“我答應你的,要還申屠家一個清白,如今做到了。”

“多謝殿下。”申屠川眼眶微濕,朝她鄭重行了一禮,此時他身上還戴著孝,在季聽的準許下,已經在彆院守了十幾天了。

季聽掩住心裡的歎息:“你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去邊關拜祭父母了。”

“不必了,郡守給我來了信,說是已經代為守靈下葬,至於皇上賞的那些陪葬物,”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譏諷,“便留給皇上自己吧。”

“……申屠川,你彆這樣,丞相肯定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季聽擔心他還沒有放棄刺殺。

申屠川垂眸:“家父一生忠君愛國,最後卻淪落到不耍計謀就連名聲都保不住的地步,我不知道這是對還是錯。”

“申屠川。”季聽皺眉。

申屠川平靜的看向她,隨後輕輕一笑:“殿下彆擔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季聽怎麼不可能不擔心,隻是他油鹽不進,她勸了幾句也沒用,隻能先不提此事。

陪他待了會兒後,季聽便轉身離開了,就連荷包掉在他腳邊都不知道,申屠川看著錦緞的荷包上繡著的拙劣花瓣,便知道是她親自繡的,他沉默一瞬,彎腰撿了起來。

季聽離開申屠川彆院不一會兒,便在園子裡遇到了牧與之,乾脆在園子裡坐下,與他說起有關申屠川的事。

“殿下沒將皇上允他做官的事說出來?”牧與之挑眉。

季聽搖了搖頭:“自然沒有,這怎麼能說啊,他現在心理狀態太危險了,我怕他有了機會會去刺殺皇上。”

她話音剛落,牧與之便看到她背後的樹林中一道身影閃過,沉默一瞬後淡淡道:“他不會,如今他是殿下的人,若是刺殺皇上,定然要連累殿下,殿下幫了他這麼多,他並非不識好歹的人。”

“連累不連累的我倒是沒想過,隻是不想他年紀輕輕就丟掉性命。”季聽一臉愁苦。

牧與之想了想道:“那殿下打算如何?”

“我想幫他推拒了,再讓他找個地方好好生活,哪怕做個教書先生呢,能儘快忘掉仇恨生活順心便好。”季聽歎了聲氣,“可是談何容易,他太犟了。”

“這麼說,殿下沒想過納了他?”牧與之的目光掃過林子。

季聽頓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沒有。”留在她這裡,就意味著見皇帝的機會很多,他可能永遠不會放棄刺殺了。而她隻要是長公主一日,就不能離開皇帝眼皮子底下一日,不能陪他去彆的地方。

她話音剛落,樹林後的身影便消失了。牧與之垂眸,半晌輕笑一聲:“與之也覺得,他不該留在這裡。”申屠川對皇上的仇恨,隨時都可以將殿下拉進地獄,所以從申屠宰相枉死開始,他便已經下了決心要讓他離開。

隻是沒想到這個機會,會來得這麼快。

是夜。

季聽翻來覆去睡不著,便去園子裡散步,走著走著又來到了申屠川的彆院。她看到院子裡蕭瑟的身影,沉默一瞬還是進去了。

“怎麼還不睡?”季聽輕聲問。

申屠川頓了一下,聲音有些低啞:“自打殿下第一次來,我便日日在此等候,早已經習慣了。”

季聽一愣,想起從他搬進來開始,好像她每次過來都能遇見他……她一直以為是他不喜歡早睡,沒有想到原來是因為她。

“今日殿下跟牧公子的話,我聽到了。”申屠川掩下萬分情愫,平靜的看著她。

季聽怔了一瞬:“你聽我解釋……”

“殿下既然不要我,可否放我離開?”申屠川打斷她的話。

季聽瞳孔擴大一瞬:“什麼意思?”

“殿下放我離開吧,就此斷了乾係,日後都不再有任何牽扯,可以嗎?”申屠川說著,竟然輕輕笑了出來。

季聽焦急的向前一步:“你想做什麼?”

“我什麼都不做,我保證不會做傻事,不會像殿下擔心的那樣去刺殺皇上,我會……好好的、長長久久的活下去,但前提是殿下放我走,好嗎?”申屠川說著,指尖開始發顫。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問他和公主府斷了之後想做什麼,可申屠川卻不肯說,她什麼都問不出來。

許久之後,季聽啞聲開口:“……好。”

“多謝殿下,”申屠川笑得明朗,仿佛身上的陰霾已經消失,“草民並不大度,您三番兩次拒絕,實在叫草民難堪,隻願今後縱然相見,也當不識,這些日子草民便當成一場夢,夢醒了,便不想了。”

季聽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匆匆叮囑幾句便轉身離開了,她的背影一消失,牧與之便從黑暗的角落出來了,朝申屠川鄭重行了一禮:“多謝申屠公子成全。”

“你今日特意叫我聽見那些話,不就是為了這些嗎?”季聽一離開,申屠川臉上的笑便淡了。

牧與之此時臉上再沒有調笑之色,聞言也隻是輕歎一聲:“牧某知道申屠公子不會放棄複仇,隻能出此下策,還請公子見諒。”

申屠川不舍得離開公主,也不舍得放棄複仇,最終結果隻能是連累公主,還不如讓他知道,公主心裡沒有他一點位置,讓他徹底跟公主府斷了乾係,日後複仇成也好敗也好,都與公主府無關,與公主殿下無關。

申屠川平靜的看向他,冷清的眼眸中多了一絲深沉:“殿下是我的,有朝一日終究是我的,在我沒來接她之前,替我照顧好她。”

牧與之被他的氣場壓得一窒,等回過神時申屠川已經離開了。他眉頭微微皺起,第一次覺得事情要脫離他的掌控。

第二天一早,公主府突然傳出申屠川不滿長公主又納新人的消息,接著便是長公主怒把申屠川趕出公主府,並揚言和他斷絕關係,此生不複相見。

隔了幾日,皇上召見申屠川,看到他身上被長公主打出的血淋淋傷痕,確定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和好,便不再擔心孤身一人的申屠川背靠長公主,將原本打算給他的官職換成了高出兩個品階的。

天氣越來越冷,一場雪示意著冬天的到來,而最後一片雪花融化,則代表這個漫長的冬日終於過去。冬去春來,春去冬來,轉眼就是三年。

站在街市前等著時,季聽聽到來往的百姓討論起當朝年輕的宰相,恍惚又覺得理所當然。這三年申屠川的名聲大燥,不比他父親差,又因為身後沒有世家支持,皇上對他似乎很放心,這麼快的往上升一點也不奇怪。

而申屠川也做到了他當初說的,和她做完全的陌生人,這些年偶爾見麵也徹底將她當做空氣,半個眼神都欠奉。

“殿下?”

一個糖葫蘆戳到麵前,季聽眨了一下眼睛,微笑著從張盛手裡接過去,張盛是當年成玉關一事中唯一活下來的人,養好傷後便做了她的侍衛,如今也三年多了。

“天太冷了,殿下還是上馬車吧。”此時有小雪落下,張盛主動幫她撐傘。

季聽咬了一口糖葫蘆:“我想走走,馬車裡太悶了。”

“那好吧,殿下當心路滑。”張盛無奈,隻好跟她身邊撐傘。

季聽笑笑跟他閒話:“不是讓你多休幾日麼,怎麼這般著急回來當值,仔細你家那位吃醋。”

“她才不會,她最喜歡殿下,前幾日還在裁布要給殿下做條裙子。”提起心上人,張盛的臉有些紅。

季聽看他這副樣子就覺得好玩,還未等再打趣,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張盛下意識護在她身前,一隻手卻還不忘為她撐傘。

幾匹馬在他們身前不遠處停下,帶頭的人身著黑色蟒袍,頭戴深色玉冠,身板挺直寬肩窄腰,雖然相貌清俊過頭,但周身的威嚴之氣叫人不敢直視他的臉。

季聽愣了一下,雖然之前皇家筵席上遇到過幾次,倒沒想到會在大街上遇到。

“殿下……”張盛警惕的看著申屠川,長公主和這位申屠丞相不和,已經是天下人皆知的事,若這人敢出言不遜,他定豁出命也要給他教訓。

季聽垂眸笑笑,轉身朝路邊走去,算是把路讓了出來。申屠川目光清冷,在她和張盛之間轉了一圈後,冷著臉駕馬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回串兒是真的長大了,叫大家看看什麼叫真正的裙下之臣嘿嘿,下章起會甜回來,

雖然已經發過一次,但還是想說,昨天有小天使把咱文名看成‘給偏執狂男配個.種’,我當時笑得十公裡外的聾子告我擾民,好幾天沒紅包了,今天抽一百吧。

大家早上六點不要等了啊!都合在一起晚六點更新啦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