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季聽裝病的時候身邊沒有人, 她想了想就放棄了,決定等到第二天白天再說, 也省得叨擾到旁人。
於是第二天晌午, 季聽突然腹痛的事便被通傳過來給續斷了。續斷臉色發寒:“今日的藥是誰負責的?”
“是新來的一個宮女, 奴婢已經查驗過了, 藥沒有問題,應該是季聽上神自己不舒服,她、她說,或許是封鎖的靈力又在衝撞經脈了,她還說……”女官瑟瑟跪在地上, 聲音越來越小。
續斷眼底閃過一絲冷戾:“她還說什麼了?”
“……說想請魔王殿下過去一趟,她想見您一麵。”女官小聲道。
續斷眯了一下眼睛, 便恢複了麵無表情:“知道了,下去吧。”
女官忙應了一聲便要往外走, 續斷蹙眉:“站住。”
女官嚇得趕緊站住。
“你轉告她一聲,若再不安分的裝病,便回她的神殿去。”續斷冷著臉, 眼底滿是戾氣。
“……是。”女官不敢耽擱,出了門便直奔著季聽那處去了。
“所以他答應要來了嗎?”季聽麵色蒼白的躺在床上,被子直接蓋到了脖子處,結結實實的把自己捂了起來,似乎十分畏寒。
女官抿唇:“殿下沒說。”
以續斷的脾氣,若真的要來,又哪用得著開口說, 恐怕早就隨女官一起過來了。季聽歎息一聲:“他不肯來,就算了。”
“魔王殿下還讓奴婢轉告上神一句話。”女官小心道。
季聽眼睛一亮,但看到她謹慎的模樣後便猜不是什麼好話,有些喪氣的側過臉:“他說什麼?”
“魔王殿下說……若您再敢裝病,您便回神殿去吧。”
“……知道了,你下去吧。”季聽疲憊的閉上眼睛,似乎是要睡覺了。
女官在她身邊伺候許久,也知道魔王殿下對她雖然看似不耐煩,可其實比誰都要看重,因此在季聽身邊時向來都小心謹慎,此刻見季聽要睡,立刻行禮離開了,還把其他人也都叫了出去。
房間裡頓時隻剩下季聽一個,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底的疲憊已經一掃而儘,掀開被子看一眼身上輕薄的衣衫,緩緩歎了聲氣。本想著豁出一張臉皮不要,把續斷騙過來後便勾.引一下的,結果不成想人家根本就不願意配合。
不僅不配合,還要直接拆穿她的小心思,完全不顧她的臉麵,續斷如今對她,當真是半點憐憫都沒有了。
……看樣子,他願意留自己住下,純粹是因著自己對他的養育之恩了,至於對她有的那點男女之間的情分,早已經隨著商陸出現在她的房間裡,而如續聽劍一般化成了灰燼。
季聽心臟處如壓了一塊石頭一般,不斷傳出悶悶的疼痛感,倒好像真的生病了一般。
若是隻有她和續斷,她或許還能鼓起勇氣繼續討好他,可如今還有妖雨姬這個他真的命定愛人在,隻要想到她變成了續斷故事裡的過客,說不定還是總想拆散男女主的惡毒女配,她便一點信心都沒有了。
……可若是就這麼放棄,似乎也不甘心啊。季聽滄桑的歎了聲氣,總算體會到做裡求而不得的壞女人是什麼滋味了。
她心情愈發糟糕,糟糕得連晚飯都不肯吃了。
“季聽上神,您如今不用靈力養著身子,就得靠這些五穀雜糧,若是不吃的話,對您身子很不好的。”女官苦口婆心,一旁的妖雨姬也是一臉擔憂。
季聽微微搖了搖頭:“不想吃,你們下去吧。”
“上神,您這樣,可是會叫人擔心的。”妖雨姬忍不住勸了一句。
季聽看向她,心知她口中那個人是商陸,不免又是一聲歎息。這姑娘看起來跟商陸的感情是真好,也不知道她能堅持多久才移情彆戀,等她和續斷在一起了,自己便回神殿吧,也好去多多安慰失戀的小徒弟。
“把東西放下吧。”這姑娘是好心,她也怕商陸會找上門來,到時候又是兄弟自相殘殺的戲碼,所以季聽決定叫他們把飯菜都留下。
妖雨姬這才高興起來,和其他人一起把飯菜布置好後便離開了。等他們走了,季聽才有氣無力的到桌前坐下,看著一桌子的飯菜毫無胃口。
平心而論,這桌子上所有的菜色都是她喜歡且熟悉的,好幾道菜都和入凡時喜歡的那家廚子做得一模一樣。第一次在魔宮吃到這些時,她還十分驚訝,以為是續斷特意為她找了凡間的廚子,可後來聽女官解釋,才知道這些都是魔宮的廚子根據續斷的口味做的,她沒來之前續斷就在吃這些了。
想到續斷和自己確實喜好很像,她才把那點隱秘的歡喜給壓下去,再也沒有多想了。
季聽捏了捏鼻梁骨,有些頭疼的發現自己最近總愛想之前的事,難道是初老的症狀?她又歎息一聲,夾了些飯菜偷偷倒掉,作出已經吃過的樣子,這才叫人進來。
女官看一眼桌子,總算是放心了,和其他人一並端著剩下的飯菜往外走。妖雨姬默默看向季聽,季聽知道她有話要說,便把她留下了。
女官等人端著飯菜沒有去廚房,而是直接往續斷那裡去了,到了他的宮殿門前跪在了地上:“魔王殿下,上神用過的膳食送來了。”
說完一行人便安靜的跪著,等察覺到極其壓迫的氣勢後,頓時頭低得更低了。
續斷麵無表情的走過來看一眼,本要如之前那樣轉身回去,可看過後突然停了下來。
眾人後背立刻出了汗,正瑟瑟不知道哪裡出錯了時,就聽到續斷的聲音裡要蹦出寒霜:“你們沒有看著她用膳?”
“……回魔王殿下,上神不肯讓奴婢等陪著。”女官的聲音微顫。
續斷冷凝的視線掃過所有人,最後一言不發的回殿內了。女官頓時嚇癱在地,歇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起身離開。
不同於續斷那邊快要凝固的氛圍,季聽這邊還算輕鬆,妖雨姬自來熟的挽著她的胳膊到床邊坐下,迫不及待的開口問:“聽旁人說,上神師父昨日生病了?”
“我裝的,”麵對自己人,季聽相當坦誠,“就是想找個理由讓續斷過來陪陪我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所以成功了嗎?”妖雨姬又問。
季聽眨了眨眼睛:“你看呢?”
“……上神師父彆傷心,或許隻是他太忙了,所以沒有時間來看您,等有空了就來了。”妖雨姬顯然不擅長安慰人,說出這幾句已經費了她不少腦子。
季聽朝她擺擺手:“你不必安慰我,我心裡清楚的。”
“上神師父漂亮又厲害,其實不一定要一棵樹上吊死的。”妖雨姬小聲勸說。
季聽頓了一下:“商陸叫你這麼說的?”
“師父看出來了?”妖雨姬大大方方的笑了起來。
季聽失笑:“這些話不像是你會說的。”原文中的妖雨姬,可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兒。
“可不就是,他就是覺得續斷如今對您已經斷情絕愛,若您再這麼糾纏下去,恐怕你和續斷總會傷一個,而他又不想你們受傷,所以才會叫我這麼勸,可我雖然理解他,心裡卻是不認同的。”妖雨姬聳肩。
季聽看著她不讚同的表情,不得不發自心底的說一句,自己雖然對她的到來感到心虛慌張,可其實還是很喜歡她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率真的孩子,應該很少有人不喜歡吧?季聽苦笑著低下頭:“可你還是幫他勸我了。”
“沒辦法呀,我喜歡他,自然要做讓他高興的事,”妖雨姬說完頓了一下,“不過現在叫他高興的事做完了,也該做讓我高興的事了。”
“嗯?”季聽抬頭看向她的瞬間,手裡被塞了一顆藥丸。
“這是迷傾丸,將此物上滴了自己的血,讓藥丸認主後再叫續斷服用他吃了後便會一輩子迷戀你,這是我家傳的藥方,天上地下隻有我妖雨一族可以煉出,你試試吧。”妖雨姬一本正經道。
季聽:“……”到底是修仙世界,什麼神奇的東西都會出現。
“啊,這東西有一點不好,就是你要滴自己至精至純的心頭血,效果才會有保證,師父您現在身子還很虛弱,若是用了這藥,恐怕又要傷到元氣了,”妖雨姬說完笑了,“不過跟得到心上人比起來,這點傷似乎也不算什麼,您說是不是?”
“謝謝,我不用……”季聽說著便要把藥還給她。
妖雨姬忙擺手:“您就是現在不用,說不定以後就要用了,先彆還給我了,上神師父我先走了,在您這待太久的話會被懷疑的。”
她說罷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季聽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好笑的搖了搖頭,隨手將她的藥丸塞到了枕頭下麵。雖說她想和續斷重歸於好,可下藥控製他心神這種事,她卻是絕對做不出來的,還是把藥先存著,過些日子還給妖雨姬好了。
季聽坐在床邊腳踏上,百無聊賴的發著呆。天漸漸黑了下來,眼看著又要吃晚膳了,她在喝了一大碗苦藥之後,便半點胃口都沒有了,於是像中午一般想把人都弄出去,再隨便糊弄一下。
“上神,奴婢們還是留在這裡伺候吧。”女官忙道,像中午一樣的死亡威脅,她是一點都不想經曆了。
季聽抿唇,可見他們堅持,也隻能當著他們的麵吃飯了。一頓飯食不下咽,隻吃了一點便放下了筷子,女官忙過來布菜,季聽表情難受:“你要讓我再多吃一口,我可能就吐了。”
女官:“……”
她都這麼說了,誰還敢叫多吃,一行人隻得端著剩下的飯菜離開了,季聽這才緩了口氣,到床上躺下了。
正殿內,上一刻還在跟高等魔族議事的續斷,此刻正臉色陰沉的看著女官等人手中的飯菜,偌大的空間裡這麼多人,愣是沒一個敢打斷他的。
許久之後,他垂下眼眸,沒有半分感情的甩袖離開了,殿內的氣氛瞬間鬆了一分。
季聽在床上輾轉許久,總算有了點睡意,剛要睡去門便被一道疾風刮開,她察覺到熟悉的氣息急忙起身。魔界的夜也不甚黑暗,哪怕沒有點燈,季聽也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輪廓。
“續斷?”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還有見到他這一日。
續斷神色冰冷,整個人都仿佛一座冰塑,季聽看著這樣的他,有些不自覺的瑟縮一下。氣場真的太強了,自打入魔之後,他便脫胎換骨快速成長,如今已經有了她都不敢小覷的實力。
……而這種成長的背後,應該是血肉模糊的苦難。
她的聲音乾澀:“你怎麼來了?”
“你故意一整日不吃東西,不就是為了讓我來?”續斷語氣裡滿是嘲諷。
季聽被他刺得難受:“我沒有那個意思。”
“裝病不是那個意思?”
“……裝病是想讓你過來,你不是也沒來麼,但是飯我是好好吃了的。”季聽小聲反駁。
續斷目光冰冷:“季聽,你真當我是能被輕易騙到的傻子麼?”她平日最喜歡吃哪道菜,一頓飯的飯量是多少,有哪些菜裡的配菜是一筷子都不會碰的,都是有規律可循的,一點異常都不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我吃飯了,誰跟你說我沒吃的,你叫他過來!”季聽仗著自己把飯菜埋得□□無縫,咬死了不肯承認。
話音剛落,續斷便瞬間閃到了她麵前,冰涼修長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聲音裡滿是陰沉:“我說過吧,不要騙我。”
“……對不起,我錯了,”季聽秒慫,慫完還不忘裝可憐,“我就是想到自己裝病都不能換來你的心軟,一時間太過難受,所以才沒什麼胃口的,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續斷鬆開了她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盯著她的臉。季聽猜到他下麵又要說難聽的話刺她了,急忙在床邊跪直了身子,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我和商陸沒有任何事,我那時真的隻是要確定他的身體狀況,我的心裡,一直隻有你一個。”
“你覺得我會相信?”續斷眼底滿是漠然。
季聽有些難受:“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商陸的,那天幫他確定身體狀況也是突發奇想,我真正要找他做的,是告知他我的決定……我跟他說,我要和你在一起,希望他能調節一下心情。”
續斷不說話,但也沒有推開她。
季聽淺淺歎息一聲:“我知道,你如今已經不相信我了,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反而會讓你更厭煩我,可是續斷,刨去旁的不說,你當真覺得我是那種會腳踏兩隻船的人嗎?”
她說完便沉默了,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許久之後續斷微微動了一下,在季聽升起點點希望時,他的手毫不猶豫的將她的手掰開了。季聽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眼眶也微微熱了。
“季聽,我不願信你。”續斷一字一句的告訴她。若每次信她,換來的都是疼痛,那他選擇再也不信。
季聽雙手漸漸攥緊,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她的目光哀婉,將自尊踩在腳下,將請求放在眼睛裡,隻為他能給自己一個機會。而續斷在與她對視許久後,給她的回答是轉身便走。
季聽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跌坐在床上發了很久很久的呆,然後趴下將臉埋進枕頭裡。慢慢的,眼淚便浸濕了枕頭。
她到底,還是沒能挽回他啊。
她仿佛睡著了一般安靜,隻有微微顫抖的肩膀證明她還在哭。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被利風撞開,她怔了一下,連回頭看的勇氣都沒有。門在風的作用下被吹開又關上,房間裡瞬間恢複了安靜,仿佛剛才的狂風不存在一般。
然後便是背後傳來一股冰涼的溫度,季聽終於嗚咽一聲,纖細的手指揪住了被子,反而哭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