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似乎在耳邊靜止, 霍淩昀大腦一片紛亂,臨近巷口,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瓷瓷, 你在霍家……一直都過得不開心吧?”
如果沒有見過她在蘇家外公外婆麵前的模樣, 霍淩昀或許還能欺騙催眠自己。
可時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認,他可能從未真正了解過他妹妹。
霍淩昀恍然想起,蘇瓷到霍家之後, 霍定川原本是要給她改姓氏的, 可是小姑娘軟聲拒絕了,這是她唯一一次沒有“聽話”。思及她從小生在蘇家, 是蘇家二老含辛茹苦養大的,父親便尊重了蘇瓷的意願。
其實很多事情早就有端倪了,隻是他沒有認真去探尋。
瓷瓷大概……從來沒有把霍家當成她真正的家。
這個認知讓霍淩昀的心裡湧出了難受。整個霍家,父親雖然嚴肅冷硬, 但看得出他是疼愛瓷瓷的。他的幾個哥哥不用說了, 連帶家裡的張媽、吳嫂等人都對瓷瓷很好。
即便是他, 一開始心裡沒有準備, 可是相處了那麼多個日夜, 他一直都在努力, 想做一個好哥哥。
所以,究竟是為什麼?
蘇瓷的腳步頓了頓,下一秒便繼續向前走著,沒有出聲回答霍淩昀的問題。
開不開心重要嗎?想完成的都達到了才是重要的。
至於其他的,早就已經不在她的顧及範圍內了。
蘇家客廳沙發上, 陳淑蘭手上不停忙活著, 毛衣快織好了, 她又尋思著給蘇瓷織圍脖。上京的冬天比雲華鎮溫度要低得多,囡囡怕冷,親手織的總是比較暖和。
直到門口傳來動靜,陳淑蘭一看有些納悶。出去逛了一圈,囡囡似乎和小霍那孩子鬨彆扭了,要不怎麼兩人都沒說話呢?
想了想,陳淑蘭朝著外孫女喊道。
“囡囡,過來幫外婆挑挑,哪種顏色好看!”
“來了。”
聽見外婆的聲音,蘇瓷放下了手裡的小袋子,聲音輕快,眼睛還含著笑,之前的事情似乎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毛線都放在了陳淑蘭房間,打開老式的大衣櫥,陳淑蘭從裡麵抱出一個小紙箱,裡麵都是新的毛線團。
蘇瓷跟在她後邊,幫忙把衣櫥關上,門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抵住了,沒辦法合攏。蹲下身子,從衣櫥底層抽出那個硬紙殼,蘇瓷才發現是一本厚相冊。
“沒想到給翻出來了。” 陳淑蘭坐在床邊,瞥見外孫女手裡的相冊本,神色有些懷念。看來剛才拿紙箱的時候,不慎把它推到了外麵。
蘇瓷拍了拍硬紙殼上的灰塵,抬起指尖翻了開來。
裡麵的大部分照片都已經泛黃了,塑封邊緣早已染上了年月的痕跡。
除了陳淑蘭和蘇杭年輕時候的一些舊照,照片的主人公無一例外全都是蘇瓷。
陳淑蘭放下手中的線團,摸了摸照片,眼裡慈愛又溫柔,指著一一給蘇瓷介紹。
“這是你六歲時拍的,才那麼丁點大,我記得當時旁邊拍照的五歲孩子都比你大隻。”陳淑蘭抬手比了比,囡囡剛被抱回蘇家的時候,比貓崽子還瘦弱,她和老蘇整日提心吊膽就怕孩子有個好歹。
“你八歲生日的時候,那會兒你上小學了,考試考了班裡第一,我們在你姨婆的飯館吃完飯,你外公高興得跟什麼似的,非拉著我們去拍照紀念。”想起當時的場景,陳淑蘭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眯成了一條深深的溝壑。
耳邊是欣慰溫柔的絮叨聲,蘇瓷微微側顏,目光靜悄悄的。陳淑蘭年紀其實和何夫人年紀差不多,可是比對方老多了,應該說比大多數同齡人都要顯老。
蘇瓷忘不了小時候陳淑蘭半夜三點踩縫紉機的背影,每天背著病歪歪的她去上學,家裡沒有多餘的錢買自行車,陳淑蘭一背就是四年。
年幼的蘇瓷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靠在外婆背後,數著她頭上的白發,可怎麼數都數不清,太多了,一片雪色。
後來蘇瓷時常都會想,如果她沒有出生就好了,如果陳淑蘭和蘇杭也像蘇容一樣拋下她就好了。
愛她要付出太多代價,這些代價讓陳淑蘭和蘇杭失去太多了,她寧願他們從來都不要看她一眼。
為了她,太不值得。
她從來沒有按他們的期望長大,沒有成為他們的依靠,帶給他們的除了鎮裡人家的閒言碎語,背後婦人們的譏笑嘲諷,再也沒有彆的了。
真傻,她根本不值得他們愛她。
睫毛顫動,蘇瓷握住了陳淑蘭的手,聲音輕輕的,笑容明淨。
“外婆,你喜不喜歡現在的生活?”
“和外公一起……感到高興嗎?”
陳淑蘭捏了捏外孫女的小手,臉上的笑一直沒有斷過。
“怎麼會不高興呢?生活變好了,你長大了,我不知道有多高興!” 陳淑蘭也是感慨,轉眼間她的小囡囡從瘦巴巴的小貓崽子,跌跌撞撞長成了一個聰明可愛的小姑娘,她心裡頭的歡喜都要溢出來了。
這可是她和老蘇盼了多年的事,加上囡囡的病也有了盼頭,現在的生活她已經感到很知足了。
看著陳淑蘭,蘇瓷也揚起了唇角,小梨渦有些深。
外婆感到幸福就好了,再過一些時日,他們再耐心等等,舅舅就會來接他們了。